张宗和日记>19301214
1930年12月14日
晴。
……
昨天早上爸爸又到我们学校来,说了许多话,谈预备要造游泳池,要改造脚踏车,使两轮车变成三轮。
今天早上又是的,我还没有起来,爸爸便跑到我们这间小房子里来,和我讲滑冰鞋的事。
起来后上乐益里去看三弟他们踢小球。
小弟也在沙园里玩,我们便把沙园中挖了一个洞,从这头通到那一头,用纸在这边一烧,那边就会出烟。
后来又挖了两个洞,成四个相通的洞,点起火了另外三个洞里都出烟了。
后来,我们把洞铲平了。
吃过中饭,我预备好好的去做一点事,就把英文和五分簿拿到楼上四姐房里去做点事。
四姐不在房里,但不一会儿她来了,我们便瞎谈瞎谈,所以我的正经事(做英文练习及做小说)也做不成了。
她一面在写英文,一面和我瞎谈。
不知怎么一来,我忽然说可要我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你们在学校里的事。
昨天晚上我在韦均宏那儿看到有学生的信被他们检阅过的,只看见一封,并且只看到信面上收信人的姓名——章守慧。
我要看里面的信,他不给我看,说这人我认识的。
我想在中央大学我没有什么人认识的,我一定要看,他一定不要我看,结果我依然没有看到。
现在我说关于你们学堂的事,就是拆信的事。
我觉得这种办法是很不合法的事,无论哪国的法律上都明明载着不许私拆别人的信,只有中国,只有这不健全的中国政府遇到有事的时候就检查国民的信。
一般学校要表示他们办学办得好,就得非要检查学生的来往信件,尤其是女学生校,他们要禁止女学生们和别的男人讲恋爱,他们算是帮助女学生们,使她们不至于上男人们的当。
我虽然没有什么女朋友在什么女学堂里,我虽然没有写什么信给什么女朋友,所以我也没有什么信会被女校的检查去,但是我觉得这种举动实在太不应该。
恋爱是神圣的,是人类的天性,是古今哲学家们所解决不了的问题,是和死一样的神秘而不可捉摸的一件东西。
可是这些教育家们居然敢干涉别人的恋爱,私拆别人的情书,阻止男性和女性的交际,做这种违反天理自然的事,其罪在不万恕之列。
她怕,又有点心慌,便说到:“可是关于我的事?”我说:“不,是关你四周人的事。
”她要我告诉她,我要她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她要我告诉她,我便对她说拆信的事。
她说早已知道了。
我要她告诉我关于她的事,她说:“是关于我和殷先生和周先生的事。
”我心里有点猜到了,因为我看见她常常到周先生房里去。
她接着又说:“我觉得有许多事应该给家里人先知道,然后才应该让别人知道。
”我说:“既这样,你便告诉我吧。
”她便告诉我说:“就是到杭州去坏的,早知道我便不到杭州去才对。
杭州我又是今年才去过的。
周先生他对我说过,我知道了。
”于是她便把这事的始末告诉我了。
我说,从杭州回来后周先生说话里面就带有点轻薄,又写过一封信来,她没有法子,找到殷先生代她设法拒绝他的要求。
此后周又有两封信来,末的一封信我看见了,没有什么,不过些忏悔的话,并且还说愿意把这件事忘记,还继续以前的交情,字迹很潦草。
四姐说:“这是他考地理时写的,写好后同考卷一齐交给我的。
在西湖月老祠里求的签是‘其所厚者薄’啊,这不是应了吗?”他又有诗给四姐,其中有一句是“月下西湖浑是梦”,底下一句便是什么卿卿我我肉麻的话。
四姐还说她哭过好多次,她又说全靠殷先生他两边设法,实在有功。
她又说,看他那样子又像是做作。
但是我后来一想,觉得不应该这样太不可怜人。
我说:“是的,待人也要待得好,把他当成真正的好人看待。
但是却不能待人太坏,把他当做真正的坏人看待。
四姐,我想你这两天大概晚上不能好好的睡吧。
”“是的”她很老实的说。
我说:“我想他大概也和你一样不大能睡得好吧?”“不晓得!……”她似乎恼了。
正说得高兴,二姐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