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献堂日记>19271107
白耳义 ブラセル 伊伯尔イプル
布鲁塞尔被德军占领四年,於此四年之中,市民团结之心益加巩固,市长及议员各皆尽力保护地方安宁秩序,不致使数十万人民流离失所之悲惨,其功可谓伟哉。
今市中之最盛之街,用市长及议员之名以名之,志不忘也。
余等一入白耳义国境则甚欲一看战争遗迹,但自停战以来,於今已满九年矣,虽有损害之处皆已修复,旧观无从看见,余等乃於十一月七日专往伊泊尔,观当日最剧战之战场。
自布鲁塞尔至伊泊尔三时余之火车可到,下车一见,其市街楼屋皆是新的,无一旧的,可见当日两军在此剧战,礟火交攻,所有家屋尽被毁灭。
但其恢复之力,亦是令人可惊,数年之间已不复留破坏痕迹,仅有教会的寺院工事较大,修缮尚未完竣而已。
一九一四年被德军占领三日,则被英军夺回,市中人民计有一万七千,皆逃避他处。
其後德军大举攻击凡三次,有一夕英军不及提防,中德军毒瓦斯,加奈陀兵[1]死者六万人。
若以礟火交攻,欲打死许多之人亦大不容易,而以毒瓦斯,於数点钟之间则可送六万人永久安眠,无复再受人间的苦痛,此皆受科学之赐也。
四年之中,英兵死者五万六千人,合殖民地之兵,总计约有十五、六万人。
英政府筑一纪念门,本年六月方始落成,门上立一雄狮,门中则刻五万六千人死者的名字,而殖民地之兵则一概不为之纪念,其故令人难解。
离纪念门约二哩,有当日德军之堑壕,深丈余阔数尺,前後顶上皆用铁枝和三合土造成,厚有二尺以上。
如是者不知其几哩,在地中可以通行、居住,堑壕外面又围以铁条网,防敌兵之突进。
相离二哩余,英兵堑壕之开筑大略相同,其平原持久战之计划如是。
堑壕之上尚留十余甲地,不变当日战争之形状,一堀一洞凹凸难行,观此区区一片土,可以想见当日礟击之利﹝厉﹞害。
是处略高的地点,有英兵的纪念碑,离英碑百数十步有一矮而小的濠州[2]兵纪念碑。
防敌军突进的铁条网,今日用作围菜园,以防牛羊的突进,真善为废物利用。
菜园旁边有一老人掘地,攀龙问其掘地何为。
老人则将其所掘得示余等,盖当日战争所遗,被土埋没的铁帽、枪剑、器具、子弹等物。
余欲买之以为纪念,因难於携带,仅取英、法、德、白四国的子弹各一粒而已。
四国兵卒战死者的墓地仅伊泊尔一隅,已有二百五十所,一所所埋最多的一万三千人。
各国墓地相离不远,英兵的墓碑高约二尺余阔尺余,德、法兵的墓不用碑,而用尺余高的十字架,自来墓碑之整齐莫有过於是。
余等停车於一万三千人的英兵墓地,将入墓地,有一墓门厚丈余高数丈,亦颇壮观。
墓之周围,前面铁栏後面石垣,其大约有八英甲,兵士死者若知其名,则刻於石垣之上,若不知其名则立一碑,刻某队之兵卒或某军之士官。
英、法人之来巡礼者,几乎无一周间无人来也。
德人之来巡礼者则甚少,问其故,谓英、法人之来也,方哀悼其父兄亲友,而杀其父兄亲友之德人亦来杂乎其间,使人愈增不快,是以少来,设使有来者皆用英、法语言,亦不知其为德人也。
当日义勇奉公,各为其国家与正义而战,虽牺牲此条生命,固所不惜,但正义是什麽?究竟谁是正义?谁非正义?此重疑案,千古之下待谁而为之判决也。
总是二百五十所的墓地相去非遥,魂而有知,於风清月白之夜,在九泉相见,彼此互问所为何事,而白白牺牲此条生命,定必同声一哭。
今日余来凭吊,於冷风残照,莽莽蓬蒿之中,唯见牛羊成队,得得从原上归来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