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

〖先母事略〗

先母事略母姓李氏，宛平人。

世居长辛店之西，考讳祥明，妣薛氏。

弟一人，讳云章，字安清。

早失怙恃，与弟依世父居。

同治辛未，先公朝京师，出官陕西布政使，先妣陈夫人病，不克从，闻母明惠，因聘纳焉。

先公性严毅，意有不可，则盛怒呵叱，家人常檩檩，母承事三十年，小心谨慎，至於老不懈。

陈夫人既殂，遂摄内政，从官四方，处己接人，未尝几微踰於礼，接事持大体，不为儿女子之行。

先公析产於诸子，母请曰，我三子少，而其大兄子姓多，请以产十之五归大兄，先公叹许焉。

忠敬慈祥出於天性，闻人之急，周恤惟恐不至。

常自诵曰，所赖乎富者，为其能急人之困也，徒自封殖而已，何贵有此富乎。

自伤孤贫，不逮事父母，乃迎弟来，为取妇，置田宅。

从子夫妇早亡，收恤其孤，教养至成人。

平居辨色而兴，督家人子妇操作，躬治女红，不孝等衣履皆母手制也。

有以节劳自颐为言者，则曰，吾以此自养也，若饱食不事事，病矣。

其诲不孝等，必以古人为期，且约读书所以学为人也，徒猎取富贵，何益。

吾望汝曹为好人，不望汝曹得将官也。

又曰，吾侍汝父行天下久，知居官之难，在下位率不得行其志，位尊矣，又难於得人。

吾亲见汝父早作夜思，不敢一息自逸，尤犹叹事不尽举，举不必尽当，况下此者乎。

汝曹材智不逮父远甚，而辄临民，是吾忧也。

鸣呼，比年以来，不孝等不自振拔，所以贻母忧者，何可胜道，而尚忍言哉。

母体质素强，在甘肃时，严寒可不衣裘，中岁皈依净土，遂断肉食，每谓不孝等曰，吾父疾革时思勺水饮不可得，仅一布衣殓，念之悲咽。

今饱食暖衣，已过矣，尚忍恣口腹之欲耶。

吾之为非求福利，行吾心所安耳。

蔬食三十年，体不加嬴，然至冬则苦寒，又时有疾病，及居沪上，转康胜。

今年秋，不孝延闓将归长沙，请命於母，母曰，汝弟往，吾亦欲归，归当以明年，勿念也。

延闓自计即得迎母，而母竟不待，（且并其一见而靳之，）天乎痛哉。

母病初在胃，继以下利，服药时得小瘥，犹谕泽闓勿令延闓归。

及延闓闻病，奔赴而不及，已七日矣。

天之降罚於延闓，何其酷耶。

母卒以中华民国五年丙辰十月十一日，春秋六十有一。

不孝等既奉丧归长沙，粤以明年正月初八，葬吾母於长沙南门外雨花亭，故宁福寺之原，亥穴巳向。

所生子三：延闓、恩闓、泽闓。

恩闓前八年卒。

女福梅，适善化唐赞慈，亦早卒。

孙男七人：翊、光、赞、弼、懿、劭、彦。

孙女六。

不孝等伏维古之贤人君子 〖有闻於世者）盖莫本於母教，类能有所称述以贻，而不孝等文行无底，不足扬先美，谨次第吾母言行之大者，不敢有一辞虚诬，以违先志，庶几海内宏达，哀而铭之，世世子孙，感且不朽。

不孝延闓、泽闓谨述 出处：1916年日记　350～3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