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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日记>19110908

1911年09月08日
星期五。
旅行。意大利夫妇,自称萨卢斯的夫人。牧师。美国人。两个法国小女孩屁股上肉长得多了些,蒙特鲁。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在宽阔的巴黎街道上。——在床柱的边缘处洗脚。夏季饭店的小夜灯。——协和广场设计将魅力引至遥远处,目光是那么容易发现这遥远之处,只要这目光是在寻找它。
佛罗伦萨画派(15世纪):苹果写生。——丁托列托:苏姗娜。——西蒙那·马尔蒂尼(1284—1344年):耶稣·基督步行到卡尔费勒(西埃那画派)。——曼坦那(1431—1506年):罪恶的智慧胜利(威尼斯画派)。——提香(1477—1576年):宗教评议年会。——拉斐尔:阿波罗和马尔西阿斯。——委拉斯开兹(1599—1660年):西班牙国王菲力普四世肖像。——雅各布·约尔丹内斯(1593—1678年):饭后音乐会。——鲁本斯:凯尔梅塞。[11]
宠儿的糖果,广场小巷。——穿着晨衣洗衣服的女人。——广场小巷,如此地狭窄,使得它终日都处在阴影中。当然,有一排房屋完全被太阳照着,这种在光照中的差别很接近互相紧挨着的房子。——士兵的津贴,匿名的公司。上千的资本,歌剧院大街。——罗贝尔特·萨穆埃尔。——大使:咚咚的击鼓声伴随着在双3的信号中开始的吹奏乐,在此之前这击鼓的棍棒在欧式的动作中还正有生气地挥动着,而且四周是那样安静。——里昂火车站。挖土工人裤子背带的代用品是围住身体的多彩的绶带,这些绶带在这里有着庄重的意义,同时也显示出民主来了。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睡过头了,在车上,整个上午,我都纠缠于这件事了。注意,人们并不把这些照看儿童的姑娘们看作是家庭女教师。——拉法吉1668年05月17日攻占萨林。在后面,一位穿红衣服的人骑着一匹白色的马,一位穿深色衣服的人骑着一匹深色的马,他们正从背景里被围的一座城市中出来休息,在他们骑马出来的时候,迎着他们的是正将来临的一场大雷雨。——1786年06月23日路易十六游瑟堡。载着路德维希的船,他伸出手指向瑟堡,给站在他后面的廷臣一个说明,首先是朝着一个将手搁在胸前的人,这艘船将由每边三行驾着连在一起的船桨的船员驶向陆地。穿着轻盈衣服的妇女们跃动地迎向他们,一个男子透过望远镜看着。车子在岸上等着。别的船上的人正纷纷踏着跳板登岸,有一个人正在那里被往前拉。——1809年07月05日夜至6日,拿破仑宿营在瓦格拉姆战场的营地。拿破仑独自坐着,将一只腿搁在低矮的桌子上。他后面是正冒着烟的篝火。他的右腿的影子和桌脚、椅子脚的影子在前面辐射般地围绕在他身边。寂静的月亮。远处围成半圈的将军们看着火,也看着他。
独特的平面景象:衬衫,尤其是洗涤的衣服,饭店里的餐巾,糖,巨大车轮,每辆车前后套着马匹,塞纳河上的平面汽艇,阳台将房子横向切开,并加宽了这些房屋平面的横截面,平面宽大的壁炉,折叠的报纸。
有线条的巴黎:从平面的壁炉伸出去的高而细的烟囱装饰着许多小花盆形状的东西——那些极无声响的煤气枝形灯——百叶窗的横线条,在城郊有些房子的墙壁上留着有线条的脏的痕迹——我们在里弗里大街看到的屋顶上的细边框——巨大宫殿的有线条的玻璃屋顶——商店用线条分割的窗户——阳台的栏杆——用线条构成的艾菲尔铁塔——我们对面阳台门的旁边和当中的边框都表现出较强的线条效果——露天放的椅子和咖啡馆用的小桌子,它们的脚就是线条——开放的公园里涂有金尖的栅栏。
在大笑的时候,一瓶格莱纳迪内多么轻易地通过鼻子走掉了(喜剧歌剧院前面的酒吧)。
月台票,这种对家庭生活放肆的侵犯是为人所不知道的。
独自与一个夫人待在阅览室里,当她朝别的什么地方看的时候,我对自己的介绍算是白费了。她认为我所指的外面正下着的雨还要使天气继续闷热下去。她将卡片放在一本摊着的书的后边,正努力地看着这本书,脑袋支撑在握成拳形的手上,这只手里大概还有上百张没有用过的两面印花的小卡片。在我旁边,背朝着我的一位年纪大的穿黑色衣服的男士在读着《慕尼黑最新消息》。外面大雨倾泻如注。——与一位犹太金匠同行。他来自克劳考,大约20多岁,曾在美国呆过两年半,现在巴黎已经生活了两个月,但只找到14天的工作。工资低微(每天只有10个法郎),工作的地方也极糟糕。如果一个人新来到一个城市,他不知道他的工作价值多少。在阿姆斯特丹的美好生活。喧闹的克劳考人。人们每天都知道在克劳考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因为总有一个人到那里去,或者总有一个人从那里来。整条长长的街道上的人都只是讲波兰语。在纽约收入是巨大的,因为所有的女孩在那里挣许多钱,并能将自己打扮一番。巴黎为此不能与之匹敌,走上林荫大道的第一步就表现出了这一点。他之所以从纽约离开,是因为他的同胞在这里,并且因为他们给他写了信:我们在克劳考生活,而且也挣钱,你到底还要在美国留多长时间呢?完全正确。为瑞士人的生活欢欣鼓舞,这肯定会成为非常强大的人。如果他们是这样地在大地上生活,并发展畜牧经济的话。河流!可是主要的事情是,人们在起身之后要向流水走去。他有着长长而曲鬈的头发,只是有时候用手指梳理一下,眼睛炯炯有神,鼻子缓缓弯曲,面颊上的两个酒窝,美式裁剪的西服,破旧的衬衫,悬斜的短袜,他的箱子不大,但他提着它下车的时候就像提着一个重物。他的德语由于英语的重音和用法而令人无所适从,那些行话就不必提了,英语的色彩是那么的强烈。在一夜的行车之后,仍旧是那么活跃。“您是奥地利人?是呀,您也有一条雨领子。所有的奥地利人都有这个。”我出示袖子证明,那不是领子,而是一件大衣。他继续坚持,所有的奥地利人都有领子。他们就是那样围上它的。他这个时候又转向第三个人,并向他指出,他们是怎样做的。他做出那个样子,就好像他将什么缚在了后面的衬衫领子上。他用整个的身体点头,为了看一下,它是否固定住了,然后将这个什么东西先拉过右臂然后拉到左臂,最终将自己全包上,如人们看到的,直至他恰感到舒适温暖为止。尽管他坐着,腿部的动作却在表示,一个奥地利人在这样一种领子里可以怎样轻松、完全没有顾虑地走动呀。在这里几乎完全没有嘲弄,它说明了一个人的更多经历,如他作了多次旅行看到了不少事情。当然混杂了一点天真烂漫。
我在疗养院的昏暗的小花园里散步。晨操伴着一支“神奇角笛”的曲子,它是由一个人看着谱子用铜管乐器吹奏的。
秘书每年冬天要徒步旅行,去布达佩斯,法国南部,意大利。赤脚,只是靠生的素食品(粗面粉面包、无花果、海枣)。和另外两个人在尼察附近住了两个星期,而绝大部分情况下赤裸裸一人待在一所孤零零的房子里。胖胖的小姑娘,不时地抠抠鼻孔,显得聪颖,但并不特别可爱,一只没有前途的鼻子,她叫瓦尔特劳特,一位小姐说她有着一种闪光的东西。
饭厅里的圆柱,我在观赏的时候(高大、光辉、完全是大理石的),对这些柱子感到吃惊了,为此,我在一艘小汽艇上摆渡的时候,我诅咒了,因为这些圆柱完全是百姓家的那种用砖头建成的柱子,上面粗糙地镌刻着大理石图形。
一个男子对着我窗户的梨树下与一个我看不清楚的楼底层的姑娘在愉快地谈话。
舒适的感觉,这个时候医生正不断地听我的心脏,总是想把身体摆弄成另一个样,也不能说清楚什么。他摸心脏附近的时间特别长,好像几乎没有了思想。
夜间车厢里女人们在争吵,他们将车厢里的灯光遮住了。躺着的法国女人在黑暗处大叫起来,而被她的双脚挤到墙边、法语讲得很糟的年纪较大的妇女竟不知所措。按法国女人的意思,她应该离开这个位置,将她的许多行李挪到另一边,挪到后座去,好让自己在这里伸展开来。从我的车厢里出去的希腊医生用蹩脚可是很清晰的、好像是基于德语基础的法语着重地指出法国女人的不对。我叫来列车员,他将她们分开了。
又跟那位夫人在一起,此外,她还是一个写东西的傻瓜。她身边带着一只写东西的书包,里面有许多信纸、卡片、自来水笔、铅笔,这总的说来对我是很亲切的、很令人鼓舞的。
现在这里像是在一个家庭里。外面下着雨,母亲摊开卡片,儿子写。通常没有别人在房间里。因为她的年龄,也许我也能叫她母亲。
尽管我表面上厌恶“伤寒”这个词,我却将它看作是真实的,通过自然疗法和与此有关而产生一种新的伤寒,比如菲伦贝格先生所代表的伤寒,我当然只是肤浅地认识这位先生。这些人皮肤细腻,脑袋颇小,看上去过分爱干净,带着一二种小小的不属于他们的独特细节(在F.先生身上表现为缺牙齿,腹部突出他们长得干瘦,就好像这种干瘦跟它躯体的素质配套似的,这叫压迫脂肪,治疗他们的健康。如果说这也许是一种病的话,或者至少也许是一种功绩(我不对此加以谴责),有着一种如此强行实施的健康感觉带来的所有其他的恶果。
在画廊里的喜剧歌剧院。第一排有一位先生穿着小礼服,戴着大礼帽,最后一行中有一个男子穿着衬衫(他还将这衬衫朝前卷,以露出胸膛),准备爬上床去。
吹鼓手,我也许把他看成了一位有趣而幸福的人了(因为他是活泼的,并有着敏锐的思想,他的脸腮上长满了粗短的金黄色的胡须,双颊红润,眼睛碧蓝,穿着实际),今天在谈到有关他的消化系统疾病时两个眼睛鼓得大大地、直看着我,然后东倒西歪地朝田野里走去。
瑞士的民族争吵。比尔,这个在几年前完全是一个德国式的城市,由于法国钟表匠的迁入而处在变成法国式城市的危险中。提契诺州,这个唯一的意大利州想脱离瑞士。有一个叫“收复领土党”[12]。意大利人在七个名额的联邦议会里没有代表,也许他们在他们的小小数字里(大约18万人)至少在议会里获得九个名额。但人们并不想改变这个数字。戈特哈德铁路[13]是德国的企业,为德国官方所有,他们在贝林佐纳建立了一所德国学校。现在,因为它已经国有化了,意大利人要有意大利官员,并取消德国学校,而只有州政府能够决定学校的性质。全部的居民:三分之二德国人,三分之一法国人和意大利人。
有病的希腊医生,他半夜里用咳嗽将我赶出车厢,他说,他只能吃羊肉。因为他一定要在维也纳过夜,他请我给他写下这句话的德文来表达。
虽然下着雨,后来我完全一人待着,我的不幸只是越来越现实了。在餐厅里大伙儿一块玩,我因为无能力而没有参加这些玩耍。是呀,尽管如此,我最终只是写了不怎么样的东西,可是,对这种所有器官的孤独我既感觉不到丑陋,也感觉不到侮辱;既感觉不到悲伤的成分,也感觉不到痛苦的成分——好像我只是由骨头组成。这个时候,我相信我感觉到了我堵塞肠子的上部区段有了一点儿胃口。那位用一只锡杯给自己取牛奶的夫人,在她又进入卡片工作前,走回来问我:“您到底是在写什么东西?观察体会?日记?”而且她也知道,她不会听懂我的回答,她便紧接着问道:“您是大学生吗?”我没有想到她的重听,便回答道:“不是,但我当过大学生。”同时,她已经又摆弄着卡片。我带着这句话孤零零地待着,由于这句话的分量的驱使,还看了她片刻的时间。
我们两个男人和六七个瑞士女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当我只是在盘子空了时候,或者出于无聊而环顾大厅四周的时候,那距离最远的菜盘就在女人们(我一股脑儿叫她们太太与小姐)的手中端起,并迅速地递过来,我只说谢谢,而且什么也不想要了,便从同样的路上慢慢地往回走。
弗朗西斯克·萨尔赛的《被围困的巴黎》:1870年07月19日宣战。一些时日名声一落千丈。——书本身变换着特征,同时它在描绘着巴黎变换着的特征。——同样的事物毁誉参半。失败之后巴黎的寂静,一会儿是法兰西的鲁莽轻率,一会儿是法兰西的抵抗能力。——色当共和后的9月04日——工人和国家卫队在梯子上用锤子敲打国家建筑上的N——还是在宣布共和后的八个昼夜,热情如此高涨,竟没有多少人为解放工作。——德国人向前推进。——巴黎人的诙谐:麦克—马洪在色当被抓住了,巴泽内降献了梅斯,最终,这两支军队实行了它们的联合。——指令破坏近郊——三个月不通消息。——巴黎从来没有像在包围开始时候那样一种胃口哩。甘贝塔组织了省的起义。有一次幸运地得到了他的一封信。但他并不说那所有烧毁的详尽数字,他只是写了,巴黎的抵抗力量受到全世界的敬仰。——梯也尔游览宫廷。——颠狂的俱乐部集会。特里亚特中学的一次妇女集会。“妇女们面对敌人应该怎样保卫她们的荣誉?”用上帝的手指或氢氰酸的手指。那是一种用橡胶
般的物质做成的管套,妇女们将它套在手上。如果一个德国士兵来了的话,那就伸给他一只手,他就被刺穿,鲜血喷溅。——学院用气球送出一位学者去阿尔及尔研究日蚀。——人们吃去年的栗子、苗圃菜园中的家畜。——直至最后一天,人们还能在几个饭厅里吃到所有的东西。——这位名叫霍夫的中士由于他普鲁士的装束,作为他父亲的复仇者已变得如此闻名,他曾消失不见,并被视为一位间谍。——军队的状况:有个别的前哨人员亲密地与德国人同饮。——路易斯·布兰克将德国人与学习过技术的马希康人[14]作比较。——1月05日开始轰炸。并不多。如果人们听到榴弹的轰击,那就接受命令卧倒。街上的年轻人,也有成年人,站到水洼的地方,并不时地叫喊“小心炮弹”。——有一段时间,在巴黎的夏泽将军成了希望,他像所有其他人一样失败了。人们当时也并不知道他有名气的理由,尽管如此,在巴黎的热情如此强大,致使萨尔赛还在写他这本书的时候就在心中感觉到了对夏泽的一种模糊而没有道理的敬仰。——来自当时巴黎的一日:林荫大道上风和日丽。散步的人悠然自得,对着市政府的地方变了,那里是公社社员的暴动,有许多死人、军队、过分行动。在左岸,普鲁士的榴弹发出响声。码头和桥上都是静悄悄的。回到法兰西剧院。观众们刚看完《费加罗的婚礼》演出出来。晚报也刚刚上市,这些观众成群地围聚在报亭周围,孩子们在爱丽舍宫前的场地上玩耍,星期日的散步者们新奇地朝一个连的骑兵们观看,这些骑兵们吹着号骑马而过。——在一封给母亲的德文信中:“你想象不到巴黎有多大,而且那些巴黎人都是些奇怪的人,整日价吵吵嚷嚷。”——巴黎两个星期没有熟食可吃。——到一月底,四个半月的包围结束。
在车厢里老年妇女友好交往。关于老太太遭车压的故事,她们在旅途上的方法:从不吃酱汁调料,取出肉来,在车子行驶的时候闭上眼睛,但同时……去果物贮藏室吃东西,没有坚硬的牛肉,请男士将一个人领过街道,樱桃是最酸涩的水果,拯救老年妇女。
在米兰火车站的泰国人车厢。
列车里一对年轻的夫妇去施特莱萨,还有一个去巴黎的人。一位丈夫只是不安静地在接吻,他在从窗户朝外看的时候,只见其肩膀对着那女子的脸颊。当他因为热而脱去上衣并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好像在更为仔细地瞧着他。她并不可爱,只有稀疏的曲鬈头发遮住面孔。可是另一个女子戴着面纱,一只眼睛常常被面纱上的一个蓝色斑点遮住,她的鼻子好像一下子被切断似的,嘴边的皱折自然是青春的皱折,好像是为显示她的青春活力。当她沉下脸的时候,她的双眼游来荡去,就像我在我们那些戴眼镜的人那里看到过的那样。
所有的法国人都在努力地与人接触,至少是在这个时刻纠正那些人讲的糟糕的法语。
脸刮得并不干净的年轻牧师和在展示着几十包风景卡片的游行者,牧师在评论着这些卡片。我朝他看去,也因为有一点儿热的影响,我看得那么专注,以致我的靴子后跟完全踩在他的风衣上。“没关系。”他说道,而且不停地说,并不断用意大利语“Ah”表现出强有力的呼吸。
坐在车子里,对饭店的选择没有肯定的决断,看来我们也只好任由车子漫无目的地驶去,一会儿驶进一条附近的街道,然后又让车子返回到原来的方向。整个上午来往于哈伦附近的里弗里大街。
我第一次走上我的阳台,环顾四周,就好像我正在守卫这个房间,而同时,因晚上行车的疲惫不堪使我不知道,我是否将能够明日整整一天跑到街上去,特别如我现在从上面看到的那些还没有我出现的街道那样。
巴黎的误解开始。马克斯走上来进入我的饭店房间,见我还没有完事,并正洗着脸,他便为此发怒,可是我早已说过,我们只稍稍洗一下,便立即出去。因为我以为稍稍洗一洗只是排除了将整个身体洗一洗的概念,为此便认为正是洗洗脸面,而且正好还没洗完脸,所以我不理解他的谴责,并继续地洗脸,虽然并不像过去那么仔细。在这个时候,马克斯穿着他那经过夜间行车满是龌龊的衣服坐到我的床上等着。他有着这样的习惯,而且现在也将它显示出来了,即他在谴责别人的时候就假惺惺地紧缩住嘴巴,当然也包括整个面孔,就好像他想以此一方面加速对他谴责的理解,另一方面他好像表示,只有他刚刚作出的令人讨厌的面孔没有让他给我一记耳光。在我逼使他作出违背他本性的这种虚伪之举里面,还有着一种特有的、看来是他后来针对我的谴责。如果他默默无语,并将他的面孔朝向相反的方向,从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就是说从嘴巴的表情离去,从各个方面绷紧自己,这效果自然要比最初的面孔强得多。我对此表示理解(在巴黎也是如此),我又是由于疲劳而重新陷入自我的境地,这样面孔的影响根本涉及不到我。我为什么后来能在我的痛苦中如此有力,直截了当地说,由于完全彻底的无动于衷,我便能够在毫无负疚的感觉中当他的面表示歉意。这在当时使他感到安慰,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以致他带着我踏上阳台,议论风光,首先,这风光是多么地有巴黎味道啊。我其实只看到马克斯是多么地清新,他肯定是多么地适合任何一个模样的巴黎,这点我当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像他现在从他后面阴暗的房间走出来,一年来第一次在阳光下踏上一个巴黎的阳台,并对此有着庄重的意识,而遗憾的却是我明显地比在马克斯来到之前片刻,我最初走上阳台的时候更为疲乏。我在巴黎的疲惫是不能通过充足的睡眠,而只能通过离去来消除。有时候我认为这甚至就是巴黎的一种特性。
我写了这些根本毫无恶意,可是它又在每一个词语上跟踪着我。
我最初对比亚德咖啡馆反感,因为我相信人们在那里只能喝到黑咖啡。事实是,那里也有牛奶,即使还有些不怎么样的海绵状的烤制糕饼。这几乎是我为巴黎想起的唯一的改进,就是人们应该在这样的咖啡馆里做些更好的糕饼。后来,在用早饭之前,这时马克斯已经坐下,我想到去旁边的街道<img src=“../images/00289.jpeg” alt=“”/>,找找水果。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我总是先吃一点东西,好让马克斯不太吃惊。我们在凡尔赛蒸汽铁路车站附近的一家不错的咖啡馆里作了这种成功的尝试,将从一家糕点店买来的苹果卷和杏仁排在一个倚着门朝我们看的店员眼下吃光。我们将这个也在比亚德咖啡馆作了介绍,并觉得,人们除了享受纯美的糕点外,还明显地享受这种咖啡的原有的优越品性,也就是享受在颇为空荡的酒店里的那种完全不为人所注意的东西,良好的服务,接近柜台后面的和总是敞开的店门前面的那所有的人。只是人们一定得接受这样的事实,即由于直接从街道上走来的,在柜台边挤来挤去的来访者很多,地板要常常清扫,而且也不必顾忌不重视客人的习惯。
观察在凡尔赛蒸汽铁路站路段的一些小酒吧,看上去对一对年轻夫妇来说开这样的一个酒吧,同时过上一种优越的、有意思的、没有风险的、只是在一定的日常时间里花些精力的生活,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于在林荫道上,在楔形的房屋地区尖端的两条街道之间,也有如此的酒吧在旁边的阴暗处延伸出来。
客人们围坐在城郊旅馆小桌子的四周,他们的衬衣上满是石灰。
晚上,在普罗索尼埃林荫道上,一个妇女推着卖书的小车叫喊着:“翻翻吧,我的先生们翻一下吧,找一下这里所有的书,卖书喽。”她并不逼着谁去购买,也不讨厌地朝谁看去,她在她的喊声中能立即说出围站着的人手中拿的那本书的价钱。她好像只是要求人们快点翻阅,快点儿将书从手中传递出去,这是人们能够理解的。要是人们注意看的话,比如不时地有一个人,就拿我来说吧,慢慢地拿起一本书,稍稍地翻翻里面,慢慢地将它放回原处,终于慢慢地离去。这种认真地叫出这些书的价钱,这些书的不正经程度又是那么可笑,使得人们首先在整个观众的眼睛里难以设想做出一个要买的决定。
在店前面买一本书要比在里面花去更多更多做出决定的力气,因为这种选择在偶然面对出售的书籍时本来只是一种自由的考虑。
坐在爱丽舍场地上的两张互相背靠的椅子上。许多孩子还在黄昏中玩耍,他们逗留的时间太长了,以致在这黄昏中已经无法清楚地看见他们在沙中划出的线条了。
封闭的游泳池,外面有着一种在记忆中是土耳其效果的涂色。下午的时候,它被照耀得呈铁灰色,因为太阳光只是透过上面绷紧的布的缝隙在一个角落以零星光线照射进去,使得下面的池水变黑暗了。大大的空间。在一角有一个酒吧。游泳教师们这边那边地沿着水池疲于奔命地来往于顾客之间。他们在一旁的更衣室前面逼近顾客,并用不懂的或固执的讲话来讨一种隔离金。在这样不懂的语言里的一种要求对我好像是不引人注目地提出来的。大桥浴场。在角落的台阶上站着用肥皂彻底洗身的人,他们周围的肥皂水并不活动。人们通过空隙向河流流过的什么地方看去,那是蒸汽。这种可怜的游泳取乐,就好像两个人与一个年老的豪饮者聊天,这位老者从这面墙壁被推开,却又碰到了对面的墙壁。开设在地下室的酒店冒出蒸汽。漂亮的绿色公园长凳。有许多德国味。在一所游泳学校里,水上挂下一根随意作体育锻炼用的有结的绳子。我们打听巴尔扎克博物馆,一位漂亮的年轻人头发吹得飘起,还显得湿湿的,他向我们解释,我们指的是格雷芬博物馆(一处蜡像陈列馆)。他殷勤地让人打开他的更衣室,取出一张小旅游指南(大概是一家旅馆的新年礼物),但在上面找不到巴尔扎克博物馆。我们的内心已经在不停地感谢了,因为我们预料到这一点了,而且也赶忙地劝阻寻找这地方了。布丹那里也没有。
喜剧歌剧院的一位肥胖的检票员从颇高处朝下向我们收了一些小费。我想原因在于,我们手里拿着剧场的票子大约一步一步先后跟得太紧地朝上走,我打算以后晚上在有这些检票员的喜剧院里当面拒绝给这种小费,而现在我在胖女人和自己面前羞怯地给出了大把的小费,所有的其他人却竟然没有小费地走了进来。我在喜剧院里也说出了这句话,我按我的看法称小费为“不是绝对必要的东西”,可是又一定得付,当这一次那位较瘦的检票员抱怨管理处没给她报酬的时候,她把面孔斜到了肩膀。
开始是擦靴子的场景。陪着站岗的孩子们用同样的步伐走下阶梯。草率演奏序曲留下的印象,使得迟到的人轻松而入。因为人们一般只是习惯听轻歌剧。这种演出安排再朴实也没有了。昏昏欲睡的跑龙套的人,像我在巴黎看过的所有演出中一样,在我们那里生动性常常是糟糕地被抑制了。为第一幕《卡门》准备的驴,在狭窄街道里的剧院入口前面被剧院的人以及大约是街上的观众围住了,驴在等待入口处的小门打开。我在露天阶梯上几乎是明知故犯地买了一张错误百出的节目单,就像那些在所有剧院前面出售的节目单一样。一位芭蕾女主角在走私集团的小酒馆里为《卡门》跳舞。她无声的身体在卡门的歌声中是怎样随着韵律运动的呀。接着是卡门的舞蹈,由于她的功绩,在迄今的表演中,卡门变得更加地美了。看得出,她好像在演出前极快地从芭蕾女主角身上吸取了一些教训。她倚着桌子,倾听某个人讲话,并在绿色裙子下面让双脚作相对表演,脚灯灯光将它们的后跟照得雪白。
一个没有写过日记的人面对一本日记会产生一种错误的见解。比如,如果这个人在读歌德的日记,这个人在1797年01月11日整天在家中“忙于各种各样的整理工作”,那么,在这个人看来,他本人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之少的事情。
在最后一幕,我们已经太疲倦了(我对倒数第二幕就已经是这样了)。我们离去,坐进了喜剧院对面的一个酒吧,在这里马克斯由于疲倦用苏打水喷我,而我由于笑得太疲倦,失去控制,让石榴汁呛了鼻子。在这个时候,最后一幕大约开始,我们漫步走回家去。受剧院里的炎热之后,走上这个广场使我舒服多了,在剧院里我用敞开的衬衫扇走胸前的热气;夜的空气,坐在露天里,将一双腿一直伸到一个城市广场的外面去,被照得通亮的大剧院的外表,以及那些咖啡屋旁边的光线足够照到这个小小的广场了,特别是照向它的地面,一直照到那些小桌子的下面,像照向一个房间。
在前厅的那位先生跟两位太太聊天,他穿一件燕尾服,有点不合身,如果它不是新的话,不会在这里穿。单片眼镜放下了又拿起来。要是谈话停止的时候,他就心神不定地用手杖叩击着。如果他不时地带着手臂的抽搐站起来的话,就好像他每时每刻都有着用他的手臂领那两位太太穿过人群的企图似的。干瘪损耗着脸部的皮肤。
德国语言的特性,在不掌握它而且大部分也不想掌握它的那些外国人的嘴巴里,变得美起来。就我所观察到的法国人而言,我们永远不能看到,他们会对我们在法语中的错误感到高兴,或者即使在听觉上发现这些错误,就连我们也如此,只能微微说出法文语言感觉来的我们的法语……〔这里中断〕
从我的角度看,幸福的厨师和招待们,他们在一般的吃食之后吃沙拉、菜豆和土豆,在大碗里将它们混合起来,尽管给他们端来许多,他们只从每种蔬菜里取少许,从远处看外表上是这样,就像我们那里的厨师和招待一样。——招待的嘴巴和小胡子漂亮地紧凑在一起,他在一天中,根据我的看法只是因此才为我服务,那就是我疲惫不堪、行动笨拙、失去思维、使人讨厌,并因此而不能给自己弄吃的东西的时候,这时,他几乎不看这些东西就给我端来吃了。
在塞巴斯托波尔林荫道边的杜瓦尔笼罩着一片黄昏。三个客人分散地坐在酒店里。女招待互相小声地说话。钱箱还是空的。我要了一杯酸牛奶,后来又要了一杯。那位女招待悄悄地将它拿来,酒店里的半明半暗的光线也增加了这宁静的气氛,她怕影响我在这里享受那份饮料,便悄悄地将我那位置上为晚饭准备的餐具取走。一位如此娴静的女子对我的痛苦感觉竟能这么容忍与理解,这使我感到非常舒服。
在里歇里欧大街上可笑的饭店里。里面挤满了人。玻璃镜子前面可恶的烟雾景象。有规律排列的挂满帽子的衣钩板像树林。桌子之间有扶栏的风格。不机灵的外国人误以为那里是扶栏似的框架,肯定也镶着玻璃,人们厚着脸皮朝玻璃看去,似乎在里面看到了远处客人的影子,并且通过对视看到,认识了那些真实的面孔——人们感觉到,这些在一个挨着一个的桌子之间的扶栏正是更多地为了拉近客人们的距离而设的。
在卢浮宫里我从一张长凳歇到另一张长凳。漏歇了一个长凳,就感到疼痛。——在卡累沙龙里的拥挤,激动的情绪,分群地站着,就好像蒙娜丽莎刚被偷走似的。——图画前面的横杠倒是令人舒服的东西,人们可以倚着它们,特别是在原始厅里。——和马克斯看他喜欢的图画,这是一种精神的压力,因为我太疲倦了,更何况要费神地看。——举目欣赏地瞧。—— 一位高大年轻的英国女郎多有力啊,她和她的伴侣在最长的大厅里从一端走向另一端。
马克斯的样子就像在街灯下在阿里斯蒂德前面读《费德尔》,并因为小小的压力而眼睛受到妨害。他为什么从来不跟着我?——可惜我还从中得到好处,因为他在去剧院的路上将他在街道上从《费德尔》里读的东西全部讲给我听了,他读那书的时候我正吃晚饭。路不长,马克斯努力地将所有的一切全给我讲了,当然我这方面也付出了努力。前厅有许多军人。士兵们按军规维持着从售票处几米远的地方挤回来的观众,让他们朝前走。
在我们的行列里好像有个喝彩的女子。她的喝彩好像是按着在我们后面最后一排忙于喝彩的领队人的棒子向上敲击的节拍进行的。她拍着手,心不在焉地将面孔前倾得那么远,使她在鼓掌结束的时候,还惊异而关心地看着她那开了孔的手套的掌面。如果必要的话,鼓掌马上就会再起。但啪啪声最终真的自动响起,而且完全不是喝彩的女子了。
面对剧院观众必须要看的戏剧,大家有着同样的感觉,为阻止第一幕结束,整排的人站立起来。——这五幕都是一个布景,这更增加了严肃性,尽管它只是用纸做成,要比一种用木头和石头更替的布景更为结实。
一组对着大海和蓝天耸立的圆柱,它的高处长满了攀藤的植物。有着委罗内塞以及克劳德·罗伦斯盛宴的直接影响。
希波吕特斯[15]的那张不管是闭上的,还是张着的,或是大开的嘴巴,显然都表现出安详的弧形来。
奥埃诺内很容易陷入持续的姿态,有一次别人鼓励她将腿紧紧地用布缠上,将手臂举高,安详地握成拳头,朗诵一节诗句。许多人慢慢地用手遮住面孔。主要人物的顾问脸色苍白。
对费德尔扮演者的不满意,使我回忆起我对法国国家剧院成员拉歇尔的满足,我曾有段时间总是看她的东西。在如此令人惊异地观看的时候,如在第一场,希波吕特斯身边握着那张不动的有男人一般高的弓,带着向教师吐露真情的目的,将那安详骄傲的目光投向观众,像背诵节目的诗句一样朗诵他那首诗。我像平时一样已经早有这种当然很孱弱的印象,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事,而且就是这第一次的成功的赞赏便掺杂进我其余的赞赏中了。
布局合理的青楼。整座房子大窗户上干净的百叶窗都垂着。在门房的房间里不是男人,而是穿着正派的女人,她可能在家里到处都会出现。我在布拉格的时候就常常匆匆地注意过青楼的那种有男子气概的女子性格,这种情况在这里更为清楚。一位女性的看门人开动信号装置,把我们拦回到她的房间里,因为她被告知,正好有客人走下楼梯。上面两个可敬的女子,(为什么两个?)她们接待我们,扭开隔壁房间里的电灯,在这房间里有几个姑娘坐在暗处或半暗处,形成四分之三的圆(我们的来到将它补充成一个圈)。在这个圈子里她们以直立的、总想突出她们优点的姿势围住我们站着,被选中的女子迈大步站到前面,她用夫人般的手的姿势邀请着我,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被拉到门口,她是那么地迅速。在那里更为仔细地看清楚这位姑娘是不容易的,因为她们太多了,她们眨眼示意,主要是站得太近。人们也许必须要睁大眼睛,当然这要练习。在回忆中,我其实只要了正好站在我面前的那位姑娘。她的牙齿有缺陷,她伸挺着自己的身体,用手在下腹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服,立刻并迅速地睁开、闭上那双大眼睛和那张大嘴巴。她金黄的头发被扯乱了。她身材瘦削,在这种场合里表现出恐惧,却没忘不摘下帽子。人们必须要把手从帽檐处挣脱。孤独的、长长的、没有意思的归家之路。
卢浮宫开门前聚集着许多观众。姑娘们坐在高高的圆柱之间,有的读着导游手册,有的写着风景明信片。
米罗的维纳斯,她的样子在最慢转动的时候迅速而惊人地变化着。遗憾的是作了一个勉强的说明(关于腰身和外衣),但也作了一些真实的说明,为对她的回忆我真必须要有一个雕塑的复制品,特别是有关于此,弯曲的左膝是怎样参与决定各方面的外貌的,但有的时候只是显得很孱弱。这个勉强的说明是:人们在期待,在中断的外衣上部的身体马上充满青春活力,但身体首先变得还要胖些。那件下落的、由膝部挽着的衣服。
博尔盖西的击剑者,他前部的外貌,不是主要的外貌,因为他使看者朝后退,是一个分散的外貌。但从后面看那个脚首先着地,那惊异的目光在这里沿着立得牢牢的腿,并防卫地越过不停颤动的背部飞向朝前举起的手臂和剑。
梅特罗当时在我看来很空,特别是当我将之与那次旅途相比的时候。我那时有病,而且是独自一人飞快地旅行。除了参观,梅特罗的外表也置于星期日的影响之下。最突出的是墙阴暗的钢铁之色。列车员将车厢的门推开又关上,进进出出地工作着,表明那是星期日下午的工作。车子慢慢地行进在转车的那段长长的路上。旅客们那种不自然的漠然表情变得越来越明显,他们就带着这种漠然忍受着在梅特罗里的旅程。背向玻璃门,一些人在远离歌剧院的不知名的站头下车,让人感觉出了一种变化无常的情绪。在这些站头虽然有着电灯的照明,但变化着的白日的光线肯定让人注目,特别是当人们刚下车的时候,人们就会注意到这一点,尤其是那下午的光线,紧临变暗的前夕。车驶进空荡的太子港的终点站,许多逐渐看得清楚的管道,向弯道望去,诸多列车在如此之长的直线行驶之后必须要在这里作这唯一的弯道行驶。在铁路上穿行隧道更是令人不愉快,(这里)没有压迫感的痕迹,旅客感觉到的是看不见的群山压力下的压迫感。这也不能说是远离人群,而是一种城市的设施,例如像水管里的水。在下车时往旁跳一下,然后接着是更为有力的挺进。这是在同一个高度上下车。绝大多数孤零零的小写字间均装有电话,信号装置指挥着这里的运转。马克斯总想朝里面看。当我乘梅特罗在生活中第一次从蒙特马特尔驶往宽阔的林荫大道的时候,梅特罗的噪声是可怕的。一般说这噪声并不讨厌,甚至增加了快速的舒服安静的感觉。杜博内特的广告是非常适合那些伤感的和无所事事的旅客去读、去期待以及去观看的。因为人们无论在付款的时候,还是在上下车的时候都不必说话。由于它对一个满怀期待而陌生的弱者来说是那么容易理解,梅特罗提供了最好的机会,为自己创造了信念,准确而迅速地一起闯进了巴黎的本质。
人们可以认出陌生的外来者,他们在梅特罗的阶梯最后一级的平台上已经表现得不再熟悉,他们已经不知所措地不像巴黎人那样没有过渡地就进入了街道的人流。到走出来的时候才慢慢地将现实与地图吻合起来,这时我们到了这个广场,我们现在随着上来的人群走着,没有地图的引导,好像从来不是徒步或坐车来到似的。
回忆在绿化场地上的散步总是很美的,那里还是那么晴朗,令人高兴。值得注意的是那里天气不是迅速地变暗,走路的步伐和环顾是由这些变化和疲劳所决定着的。乘坐在宽大光滑的马路上行驶的汽车是紧张的。小花园的饭店里穿着红色衣服的乐队在汽车的噪声中演奏,根本听不到它的声音,他们拨弄着乐器只是为享受临近四周的环境。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巴黎人互相牵着手。烧过的草地是土色的。露出衬衣袖子的男人们和他们的家人待在大树下面的昏暗中,这里早就已经禁止入内了。这里最令人注目的是缺少犹太人。回头向小小的蒸汽铁路看,它看上去是从一个旋转木马处展开而离去的。那是通向海洋的路。我对第一眼看到这片湖的最强烈的回忆是,它像一个男子躬着的脊背,这个男子朝着我们上了船,在绷紧的布棚顶下俯着身子,将船票递给我们。大约是由于我对船票和我无能的担心,我逼这位男子作出解释,这艘船是不是绕湖行驶或者是摆渡到岛上,是不是有停船的地方。因而我是那样地盯着他看,使我有时候只看见他本人弯着背盖住了湖面,而见不到船身。有许多穿着夏日服装的人待在登岸的地方。船上的划船手并不熟练。湖岸低矮,没有栏杆。缓慢的行驶使我回忆起早些年前每个星期天独自所作的散步。从水中抽出双脚放在船底板上。在听到我们说捷克话时,那些游客们惊异不已,竟然和这样的外来人坐在一条船上。在两岸的斜坡上有许多人,有打进地里的树桩,摊开的报纸,带着女儿的男人平躺在草地里,很少有笑声;低矮的东岸,在我们那里早已取消了用互相连接在一起弯曲的小木条做成的路障,一条野狗在草地上奔跑,认真工作着的划船手们和一个姑娘在那条沉重的船上。我让马克斯特别孤单地在昏暗中,在一家咖啡园喝着一杯石榴汁。此地只有一条马路通过,它很快又与另一条不知名的路交叉。汽车和其他车辆从这个昏暗的交叉处驶向更为荒凉的去处。一排大铁栅栏大概是属于消费税务局的。可是是开着的,可让每个人通过。在附近的人们看到月神公园刺目的光线,这光线增加了这半昏暗中的杂乱无章。这么多的灯光,如此的空荡。在去月神公园的路上和回到马克斯那里去的时候,我大约绊倒五次。
[11]以上为卢浮宫的绘画。
[12]1878年意大利人所组的党,其目的是归并一切操意大利语而受治于他国政府统治的意大利邻境。——译者
[13]自瑞士茵梦湖经戈特哈德隧道至基阿沙,接意大利边境,1882年通车,1921年改为电动。——译者
[14]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译者
[15]拉辛的《费德尔》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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