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07月27日
星期三
上午八时半去老抚顺把那高句丽故城址看了一下,检了一些破瓷片。那山岭上土城的痕迹还可看出,从那挖掘战壕的土层中,红色、灰色布文,绳文大小瓦片确是很多,中间也夹杂了很精细的乳白色、象牙白色的小瓷片,从那瓷质和形式来看,很大,很特别,不是现在所有的。据说城约建于距今千六百六十年落成,保持了近四百年,约高丽西川五七年。如今那山间一些树木和庄稼丛中有些稻草小屋大概还住着高丽的遗民。我到山顶时,正有几个高丽孩子(割柴的与戴学生帽的)在用高丽话在讲说着什么,大概他们是不知道这就是他们底祖先曾生活过,战斗过的地方。
这城是依了一带山谷四外山壁而形成,中间南北有一条大路=从山中有一条小流,城门的地方是利用了山线凹下的地方。
天空布满了阴云,四外远山一片苍蓝,有些地方是灰铅色,几处支流汇入浑河,它正在涨着水。
日落时,这是稀有的美丽,起始半天的云圑被燃烧似的红着,慢慢这红色(朱标色)被上面的灰云浸下着,最后竟变成一条整齐的斜斜的红得更鲜美带银色的长带了,带的下沿是淡青色天底本色,那如无边的湖水或海水,在这“水”中间有一条紫灰色斜长的云脚向南面伸过来,那俨然是一带海峡,那中间有树木,有桥梁,还有淡淡的树影倒向水中……靠近这面岸边是一带起伏不大的山岭曲线,起始它们暗绿,紫蓝,深灰,渐渐沉黑了。那红云带,渐渐成了一条红线了,有一些黑色的云圑,如鲸鱼,如战舰……浮沉出来了,那红云线最后消灭了,但那条淡淡的冰天接迹的淡蓝天壁……却更显得明亮、洁净、嫩美了!而这面的山群线渐和“水面”模糊了,那斜长的半岛也开始分解了……这是多么美丽的幻景啊!它只停留了约半个时辰。仅从无限的时空来比,这人所存在的宇宙,也仅是这半点钟的幻景罢。幻即真实,真实即幻……。如果一个人从没有看到过抚顺城真实的本质,仅在这一剎那,让他看这幻景,他决不会疑心这不是真实。一这是一个湖城。
近来很为一种要创作的焦躁苦闷,窒息着……我要捕捉一种东西,捞取一种东西……但它们却是虚空的,飘浮的,不足用的浠泥似的东西,团不成“型”啊!我还要更深刻,更多,更长期的捞取罢!
路上遇到张烈,他正在教他的三岁的儿子学一个军人走路,嬉笑着——人全爱自己底崽啊!
夜间继续读鲁迅全集。
“人例全喜爱和平,痛恶战争,但战争必然还要到来,它如一团沉重的阴云,压在人底头上,我们是躲开吗?还是怎样呢?
——最后的暴风雨还未过去啊!”
夜间偶然写了这几句在纸上。不可避免的战争必要到来,我应该写一本如何防备这战争之雨的书!不要忘了雨,但也不要怕雨,准备好我们底雨具罢。
美国在加强台湾掠夺与军事化日本和东亚各岛,这是战争的准备,这将是最残酷的也是最后一次战争罢。我将要怎样在思想上武装我们底人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