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90224

1949年02月24日
星期四
鸣儿,歌儿今天下午H—时随东北文工第二团儿童队去北平。
早晨起来,继续落着星散的雪。
午前十一时左右我去卫生部(中山路八十九号)白希清处为舒群取介绍信及为徐定夫小孩接洽住院事。他不在,我留了一封信。
回路经过元龙阁平剧院宿舍,遇到一些旧剧人正在搬家,我勉强和他们打着招呼。
顺路去看孩子们,他们已经把行李捆好了,鸣儿把他底水壶和挂包全挂起来了。临行时我试问他回来不回来,他说不回来,感情似乎有些颤动,但这孩子是刚强的,他不愿泄漏自己底软弱和感情,但当他送我到门口时,却低了头不看我,默默地把门关起来了,把自己关在里面,并不如平常那般欢快,我懂得这孩子是怎样如一个大人一般地隐埋自己底感情和悲哀。相反地,歌儿却并未出来。为了要满足自己一点私情,想要给孩子们留一点钱=但那些孩子们看得很严,这是不方便的,会孤立了他,这是无必要也无意义的,所以就狠了心肠,什么也没留,也吿诉了他们,夜间我不来送他们了。—直到睡在床上,我还在想象他们上火车的情形。
顺路去鲁艺想去丁玲那里坐坐,她去行政学院报吿了,就到吴哓邦处坐了一刻。
他们夫妇也谈到了刘芝明那篇批评文字,有的人说那太冗长而不透彻。他们劝我可埋头作一些“研究”工作,不必写文艺作品了,否则不独无地发表,也会遭到政治迫害,并劝我改个名字。我说名字也不想改,也不会为了这样一篇批评文字就放弃了我底文学工作。他们是诚恳的,善意的,但有些和我实际情况不合,想法不合,就难接受。
吴预言北平各大学要合并,不久将来一批知识分子就要感到“苦闷”,这恐怕也是实情。同时他也认为这篇文字是对知识分子一种示威性,表明无产阶级专政的信号,这也是有道理的。
我是坚决地要按着真理的道路行走的,决不计较任何损失和利害,也命定准备演个小说中“英雄”或历史上为真理而牺牲一切的悲剧性的角色,我蔑视任何恐吓与暴力。
夜间去看舒群病,他渐好。他希望我去和刘芝明谈谈,我底工作——去工厂或什么地方——我说现在没什么可谈的,待我从抚顺回来再说。同时我也说了出去具体工作困难,同时非必要时我也不愿移动,也许我准备教些书,填补日用,和将来去北平做研究工作计划,最后我问他对我有什么意见,他说希望我不管做什么,还是多从积极方面着想。因为他在病中,我不愿多和他谈什么。
我决定:咬紧牙齿忍耐,等待我反撃这些市侩们的机会,而且一定要把《我底生涯》忠实地续写出来,要作为这时代真实的历史见证。
王铁夫谈,这几天他正主持平剧团的大会,因为秦友梅控吿了徐菊华种种为她捏造的谣言和过去的迫害,她诉说徐如何把她打胎的小孩要诬指为我的,她也软弱地承认了,如今她又否认,她痛哭地诉说她底历史,不少人也为她落泪了。事实这小孩是徐的,他要推脱责任,要郞风和她结婚,而秦也羞耻承认她和徐再有关系,也硬派是鄢风的。这简直是一团腌脏史!徐本人受罗烽所宠,贪污,欺压同人,假名借枪……如今正在审判他……而徐也威胁着说罗烽和秦底关系,辱骂共产党……。
我虽然有些痛恶秦底软弱,当然也羞耻于自己竟也卷在这类可羞耻的漩涡中,伤到自尊。人类啊!竟是这般无良而狡诈啊!我和芬很嘲笑自己底老实和忠诚,但我们需要巩固这忠诚的灵魂啊!不能有任何懊悔,而且更要忠诚,决不退缩或更改。
灵魂堕落比死还要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