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觉哉日记>19461119

十一月十九日


上午至机场接恩来、颖超、罗迈等同志自南京归。

下午至西北局听世太,拓夫同志汇报。

有人说邓宝珊:脸上没有生人,心中没有熟人。传邓说:起义时间没成熟,现在起义要多吃几年苦。蒋管区的横山人民,有一生不知白面为何物的。

一天的生活

打过了熄灯铃,把没随娘走的调皮的七岁孩子——飘飘哄着睡。随便抽本书——艾芜著的《春天》——看,那倔强的锯子:“—面把水朝锅里倒,一面用手指着屋落角上说:‘我还有那个呀。’屋落角安置一架小石磨子,边上沾着稀湿的黄东西。赵长生看不出是什么,伸起两指去捻来鼻子上嗅,失声说:‘呵呀!是猪吃的糠哪,你吃这个么?”不要那样大惊小怪的,穷人家那个不吃这个?’锯于说,“

今天贾拓夫同志讲榆横一带人民生活:有一辈子没吃过白面的,一件棉袄,父亲传下的,父亲不知穿了多久,但儿子接手,又穿了一十八年。孩子们没裤子过冬颇普遍,没有一家不吃糠,甚至连糠都吃不上,生产力低落到这样程度:人民看见八路军运去的谷草,秆子那样粗,羡慕得很;而那里的芥麦几寸深,须用剪子剪。

傍晚木庵同志的儿子杰南来,木庵前天走的,来迟了一天,没见着父亲,颇失望。杰南说他随三五九旅长征情形:汉饭吃,没鞋穿,没房子睡,敌人四面逼来,走过不歇。到鄂豫边肘,饿久了,没吃得,身上尚有点银洋,尽买着吃,但是夜晚没被子盖,出钱也租不到,垫的稻草,盖的稻草,风吹来一点不济,因此病了。又说:他回到家乡,住屋被敌烧了,农村土地多荒芜,因为没有劳动力;春上饥荒,秋后又愁谷贱,春上借谷一石作价三万,秋后还本息四万,而秋后谷每石只值八千至一万,吃一石还去四石。

此时,我脑海里展开一幅无边的饥饿、死亡、流离、荒废的图画。一九二六年在常德城街上见的灾民纵横倒卧,一具已死的尸首。一九三五年在川黔见到的干鸡子,一九三一年在洪湖被俘,夜深抓一把稻草于在心头作黄丝被等现象,重新勾上来作对比,觉得已不算甚么了。

“吊民伐罪”是解放区军民的责任;“若大旱之望云霓”,是蒋管区人民的心情。

杰南上午搭飞机来的。恩来、罗迈坐马歇尔的五星专机回延。马歇尔几个月的骗局告一结束。以他的专机接去,又以他的专机送回,算是帝国主义的“信义”吧!不知今天机场为何铺上美国旗,这是不该容许的。

将要睡了,接到儿媳爱春信,说医院搬到安塞,没有房子住,睡在地下,早上没有洗过脸。前天定国回来搬东西,说才去,什么都不便,小孩没有吃的。这又算什么?

自然,我个人今天仍是吃着三顿丰满的饭莱,想疲倦了,躺进软而厚的被窝里稳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