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军日记>19460228

1946年02月28日
星期四
上午给何干之把鲁迅研究稿为他送去,并谈了些鲁迅学刊的事。到苏灵扬那里,接洽小歌与小鸣将来去干部子弟学校的事,顺便到陈企霞处。
整日在写东北同乡吿国人书,对政府抗议书,对毛泽东致敬书,对东北民主联军致敬书,很疲乏。
晚间去联大林子明处,与他讨论这些文件。最后喝了点酒,乱谈起来,他问我对他底印象,我吿诉他:
“你是个外面世故,也讲世故,而实质却不是个喜欢世故的人。”他很愉快地承认了。
“你不世故,甚至流于孤僻!”这是他对我的看法。接了我们谈到人生,他说:
“你说你的人生观是’开支票’,我甚至连支票全不愿开了……人生忙忙碌碌为了什么呢?为后一代又如何呢?从生物学观点来看,人生也不过是生物之一,等到他底蛋白质分裂一完,就完了……我过去是以生物学的观点,物理学的观点来看社会的……这当然是错的……人生究竟为什么?革命、反革命、法西斯……最终也还不是一样么?……”他喝酒,鼻子开始在发红。
“只要你还不想自杀,就得想个活底办法,使自己没有冻馁,使自己有说话,思想的自由……所以就得争……如果按你那种思想下去,最终是进入了哲学的虚无主义,如庄子的‘我为蝴蝶,蝴蝶为我?’如以现在说’电子为我,我为电子?’……因此我们思考问题,就要划出一个界说来,否则是想不下去的。法西斯是少数人所需要的压迫者的东西,它是反人类进化的。但人有选择自己所要走的道路自由,可以革命,也可以反革命……要毁灭自己,还是被毁灭……这全有自由..”他连连点头,似乎我这些话解决了他底一些久悬未决的问题。他对我底新英雄主义以及对事物看法甚感兴趣,有机会他还要谈。
“比方我对这些开会等事,是无兴趣的,只是个人生物的感情,服从了社会的理性……”我说。
“你不能够否认你已是非普通地存在了啊!你自己把你自己造成了如今的不自由,因此你就不能把你孤立来看……”
“我是从来不大这样想啊!我爱个人的自由胜于一切……”这确实引起了我一种无可奈何的怅惘感情。临行时他送我到门外,我竟吐了。虽然我喝了酒,但我说话一直是清醒的。
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