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30日
星期四
我所期望的终于来了!午饭后回家,妈妈说:“《民族文学》来了。”
我立刻拿到手。
天哪,是粉红封面,比前几期都难看,可是再难看也无足轻重了。
我翻出我的child[孩子],看见《萦》这题目下自己的名字,我看内容,它对于我却好像很陌生。
我奇怪:“这是我写的吗?”可是我无心细看,翻着其余的文章。
一篇方重的译文,一篇戴镏龄的译文。
我的小说在第二篇。
妈妈说:“陈铨真是给你最大的honour[荣誉],把你的放在前面。”
妈妈显然很高兴,眉飞色舞地频频问我:“快活吧!快活吧!”我翻到编后的作者介绍,天晓得,陈铨太抬高我了。
有一大段是关于我的评语,其中还录了一节我的文字,关于“情感”问题的。
我又翻到前面看别人的文章,可是我无心看。
快乐填满了我的脑子,不能再接受什么东西了。
我只觉得放心,东西总在这儿,还怕以后没机会细看?妈妈说:“你将来是有希望的。
一连在一个杂志上登几篇,名誉就造出来了。
不过志向要放远大些,不要有了一点小名就满足了。”
真的,这是最要紧的。
不过,暂时忘记一切,让自己沉湎在甜蜜的幻想里也无妨吧!我等着瞧,看引起什么反应。
天哪!我会怎样惊奇了他们!我想到孟先生,他会如何快慰他的学生的进步,我一定要寄一本给他,让他晓得他的学生没有一时忘记他的教诲。
我想起在远方的朋友们,我想起本校的同学们,不久他们会用怎样一种眼光看待我。
唉!我的vanity[虚荣心]飞得太高了,可是这片刻我却不去抑制它,可怜的老毛病,也让你解放解放!我想起考昭绪,这儿却不是虚荣了。
我要他了解我,也许这会带来我们接近的机会。
妈妈无意地说他今早来和她谈了很久,谈到写作的乐趣;他说由此可以结识许多文字之交,有素不相识的人,因为读到他的文字,和他做朋友。
我乘机问妈妈他的东西写得怎样,她说没看过,不过她晓得他的诗写得很细腻。
我的思想像野马,想到的多着哩!我不怨它来得迟了(为了机器坏的原故),甚至我庆幸它没有早来,不然我的快乐不是早over[过去]了吗。
美上加美的,爹爹似乎也infected[受感染]了,他对我特别和气起来,说:“这篇东西可以弄到千把块钱!”爹爹永远是爹爹,可是就他这典型的爹爹式的几句话,对我有多少甜蜜!他又问我下个月伙食预备怎样,我说还是照样。
他问菜还可以吃得吗?我说将就过得去,要是感到油水不够,可以带点猪油去拌饭。
他说那多麻烦,实在要,用香烟筒子装也可以。
我嗯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我觉得有点惭愧,爹爹这样的关心我简直不习惯。
我这破文能使老爹爹也喜欢吗?我们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他决不能欣赏我的文字,可是justthesame[仍是一样],看到女儿有前途,父亲总是宽慰的。
我预备洗澡,他看见我的一双鞋放在那儿,问我要不要擦,最好是先擦,免得洗澡后又弄脏手。
我马上放下手里的工作就去擦鞋。
我是这样wistfultoplease[渴望讨好]!晚上开联青会,这次重新召集,已有15个女同学和10个男同学签名。
选了郭朝胜做总干事,他没有推辞。
此外六个干事,三男三女,其中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