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06月27日
阴雨星期日
摘记[1]和纪,冉谈天。和陈光远谈天。.[2]《第三代》第六部写完。
冉一吿诉我,他怎样杀死自己的孩子的故事:
敌人要扫荡的消息来了,我们被送上一个高山顶=因为那里全缺水,只有几家老百姓靠岩石缝一点水活着。所以敌人和八路军全不上去。这回敌人破例上去了,我和妻带了孩子不愿随老百姓走——不信任他们,怕抢我们身上的钱——就跑进了一个谷口,躲进一个岩洞里,前面遮了草。敌人来了,就在谷山顶上竖起了旗,搭起了临时碉堡,每天早上一过,或到了黄昏前,就开始搜山,四人一起带着狗……我们的孩子因为两天没吃喝,他哭了一声,几乎被敌人听见,亏得山中有野鸡、山乌鸦等叫,算遮过去了,但是我们塞他嘴,掐他鼻孔,他死过去了,可是他又活了,又哭了一声,这次我们就掐死了他——这是一个有名的聪明的孩子,一岁多就能讲话,有十八斤重。
出去找点水喝二天二夜,我实在不能忍受了,夜间出去想寻水喝,几乎被巡山的兵发现,我伏在草里,他们用棍子戳着,又静静地等到夜间,他们放出了狗,我爬上了岩壁逃跑了。
日出时,我到了一块石头上睡下去,听见人声,我一抬头,原来是两个敌兵,他发现了我,伏下去,我也滚下来,从一块岩壁上蹲下来,有时滚着,用棉袄包了头,他追我,开抢打我,终于被我跑开!
骑在一棵树上——四脚蛇忽然又遇到一个汉奸,他放下了包袱和抢,用手来抓我,我拐?'左面一带山林里,跑着到了一个大悬崖,听见山上有敌兵说话坊声音,附近又有色拉色拉的响声,我绝望了。硬爬到悬崖上一拐树上骑着,万一敌人来,我就跳下去!一阵色拉声音又响了,券正准备跳,忽然发现一只四脚蛇从我身边跑过,我才明白了这划拉的声音。
一葫芦水我吃着草叶,山桃子……但是什么也嚼不出来,我拼了性命;到山下大村子去偷水吃——那里正在着着大火,驻扎有南千S人——路上遇到几个瘦得不象样的女人和孩子,一个孩子正抱着一个葫芦,我猜总是水了,我不能讲话,痰粘住了我的喉咙,好摸出四元钱来,但是那孩子不肯,我抢过那葫芦,这时候转!±一老一少来,他说“八路军,我们这是偷出来一点水,一家要索它活命呀!不卖!”但我不放,他们无奈,分给我半瓢泥汤暖了,但是更渴!我又向前走……遇到救星遇到了我们一起同屋的百姓,他们救了我,在一个草圈里给泰水,刮身上……第二天我能说话了,把身上的钱——约四十几另全给了他们,请去救我老婆,或者带点水去。我的周身已不价样,衣鞋破,浑身血……我的老婆她很胆大,我走后,她竟从大路冒着危险去山下喝水!回经过-个村子,已有敌队部住在那里,两匹马拴在房前,米饭味香出J外,一个马夫正在张嘴睡觉……。她错走到一个山谷,另外百女救了她。我派去的百姓只看到一个死孩子。
这就是我们不相信群众的结果。
敌人的战法和败德敌人扫荡时,是大圈套小圈……分搜合撃,联络好。每到一处除烧、杀、淫外,破坏器皿,向各处大便,向炒面,米里大便……杀婴儿,妇女……这是世界上最卑贱的民族性、军队的表现。
一个剖出肠子的人一个农民扛了一袋萝卜丝,被敌人获得了,他不肯,倒被搜出了五十元白洋,便把他吊在了树上,开了膛,肠子全扯到树上。…百姓不满意优待俘虏。
他原先是个足球选手,这一次身体损伤了。老婆一提到孩子就哭。
一个东北的科学工作者牺牲他高大强壮,打篮球可以连打三个Time……因为领学生在石家庄开会,被敌人包围,他帮学生逃出,自己未逃出,与敌人手搏斗,被敌人挑破头脉管而死。死后发现他曾企图用自己的棉衣塞住伤口!
听了这些故事,与前方一些武装战斗的同志们故事,使我增加了对他们的尊敬,消除自己卑吝的,动荡的感情。——厌恶自己的渺小。
陈光远吿诉我,他为讨厌和知识分子理论,在苏联他曾为了“王启罗米达”侦察的问题难倒过夸夸其谈的教官。他说有工夫愿意和我接近。
在每次谈话以后,我总是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多,太性急,不易发生集中的效果。
《第三代》第六部已于当日下午结束,共写了一九四页。开始于4月26日,共费去两月又二天。星期日耽误的时间在内(约十天)。
枯燥,生硬,不自然——这是写后的感觉。
另外在故事性和色彩方面似乎有些努力与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