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03月01日
叔哥带给我一封信,是戚光的。
拆开来,里面附有三张相片,两张是东湖中学的校景,一张是他和另一个小孩的合影,都是民国二十五年摄的。
不知怎的,我感觉一种特别的滋味,从来没有过的。
我不知道这是否叫作柔情。
我觉得一切万物都可爱,我的脾气也特别温柔起来。
我有点发抖,有点心跳,有点害怕,可也有点高兴。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孩都要经过这样一种情形。
我自己分析一下,大概是一种印象作用,以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他写信给我,我也只觉得在看小说,好像自己是个旁观者,观察别人的动静。
现在,一个具体的形象摆在我眼前,我不能再否认这事实的存在了。
这个人,思念我五年多了。
他的真情,我能不感动吗?照他的行为和信的内容看来,他是一个很好的青年,较高尚的人格,庄重的情感,不像现时一般青年那样狂乱。
难道我不能和他做朋友吗?可是,我又犹豫:也许他说得好听,事实并没有这样好?也许他以光明磊落作幌子,却怀着一颗莫测的心?也许他并没有诚意,糟踏我珍贵的感情?于是,我迷惘,我彷徨,我失去了主张。
妈妈在这件事上一点也没有了解我。
她说:“这个孩子进行得太快,以后不要理他。”
这几句话很伤我的心。
我本来可以和他随便通通信的,但是妈妈不喜欢,我又怎能瞒着她?下午妈妈要出去的时候,我吻她,她慈爱地微笑说:“我静伢子就只爱妈妈一个人,是不是?”我带着特别的心情说:“是的。”
她重复一遍:“全世界最爱的吗?”我又说“嗯。”
的确,我是最爱妈妈,最坚定、最永恒地爱着。
但是,这颗未凿的心开始起了什么变化吧!至少,它的一部分,不是母亲的爱所能涵盖的哩!妈妈每天嫌我小孩气,长不大。
她不知道,孩子已在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如果她一旦发觉我长大了,不知要怎样伤感哩!总之,我今天是被什么丝缠住了,不得脱身。
也许这朵花开得不适时,它看见早春的萧条景象,又缩进苞中,等待浓春的鸟啼来唤醒它哩!4点钟以后妈妈到干爹家隔壁的杨家,杨人先生[武大历史系教授、杨东莼先生之弟]结婚,因为今天是元宵节,特选此吉日:花好、月圆、人寿。
昨天是送别,今天是迎新。
昨天是白,今天是红。
昨天是悲伤,今天是欢乐。
昨天是啼哭,今天是嘻笑。
昨天是棺木,今天是酒水。
昨天是中华民国国民的减损,今天是中华民国未来国民的创造。
吓,多么刺目的对照。
饭后我千情万绪,挑灯写日记。
外面人声喧哗,陈嫂说是抓贼。
原来元宵节这天,作兴到人家田里偷菜,据说吃了健康无病。
也不知是当真还是开玩笑,那些乡下人大闹捉贼,打啊打啊地喊成一片,很奇怪的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