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五日

（星期二）

近来发见一条到车站的近路：穿过松林，通过荒冢，不到一里路便是车站。然后走公路赴学校，约比从前走的路减短四分之一，缓步亦只须三十五分钟。只是荒凉满目，四顾无人。今日天阴风劲，倍觉凄凉。走在路上，我常想起陶渊明的诗：“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嫌它不祥，把念头抛开。但走了一会又想起了。环境逼得你想起这种诗。到校，于傅桌上看见马先生致王星贤书，并附长诗。诗用典太多，不能全懂。书使人感动！内有一节云：“（上略）吾心恻然不能已，作得五言长篇一首，今以附览。前寄子恺是变风，此却是变雅，可当诗史，不为苟作。不惜歌者苦，但伤知己稀。局格谨严，辞旨温厚。虽不能感时人，后世必有兴起者。贤辈勉之。此学（非指诗言）真不绝如缕。吾已衰老，值此乱亡，非特日讲论不能益人，即欲从事著述，亦恐只供覆瓿。但令种子不断，如大鉴所云：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萌。吾虽不能见其成熟，但稍露萌芽，亦可无憾。深望贤辈悉力担荷，切勿妄自菲薄，随人起倒也。（下略）”[28]

今日简师国文，讲标点用法。他们大多数还没有认识标点在文章中的有机性，大都看作旧时的句读，写完了文章然后附加上去。从今天起，我要他们随写随加。养成了习惯，标点的用法自会知道了。

读叶[29]、夏[30]合著文章讲话，觉得有几章给我的学生读，还嫌太深。

[28]“到校，于傅桌上看见……随人起倒也。（下略）”，此数行为《教师日记》中所无，现据1939年12月16日《宇宙风》乙刊第19期发表稿补入。

[29]叶，叶圣陶（1894—1988），原名叶绍钧，作家、教育家及出版家。三十年代曾与丰子恺合编《开明国语课本》，终生致力于出版及语文的教学。建国后曾任出版总署副署长、教育部副部长等职。

[30]夏，指夏丏尊（1886—1946），中国近代教育家、散文家。曾任杭州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国文教员、浙江上虞春晖中学教员等。曾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1923年翻译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的名著《爱的教育》。1930年主编《中学生》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