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夏伊勒日记>19380930

慕尼黑,9月30日

一切都结束了。
今天凌晨零点半,希特勒、墨索里尼、张伯伦和达拉第签署了协议,将苏台德区交给德国。
德国的占领行动将从明天周六,即10月1日开始,将于10月10日完成。
也就是说,这两个“民主国家”甚至同意让希特勒实现他在体育馆的吹嘘,即在10月1日要得到苏台德区。
除了还必须等几天之外,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他等待的这短短十天就拯救了欧洲和平,这真是对这个病态颓废大陆的古怪评价。

仅就我在过去这奇怪的、非现实的二十四小时中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达拉第和张伯伦从未试图使希特勒做出任何让步。
他俩从未单独在一起待过,也没有努力对这两位“恺撒”表现出某种民主国家共同阵线的样子。
昨天早上,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库夫斯坦因会面,制订了他们的计划。
昨天,达拉第和张伯伦各自乘飞机抵达,根本不认为有必要共进午餐、制定战略,虽然两个独裁者已经这么做了。

捷克斯洛伐克被要求做出全部牺牲以维护欧洲和平。
但在会谈的任何阶段都没有征求过他们的意见。
捷克派了两位代表,一位是聪明且诚实的驻柏林大使马斯特尼博士,另一位是外交部的马萨里克博士。
凌晨1点半,他们被告知捷克斯洛伐克必须接受协议,而且通知者不是希特勒,而是张伯伦和达拉第!
我们听说,他们的抗议竟遭到这两位资深政治家的嘲笑。
张伯伦看上去更像一只鸟,就像我在孟买看到的帕西人死尸上空的黑色秃鹫。
今天凌晨,当签完协议返回女王宫旅馆时,他显得特别高兴,虽略有一丝睡意,但却是愉快的

睡意。

达拉第则相反,看上去像是个遭到彻底失败、完全崩溃的人。
他到女王宫旅馆向张伯伦辞行。
当他走下楼梯时,我们一帮人等着他。
有人问道:
“总理先生,你对协议感到满意吗?……”他转过身来似乎在说什么。
但他太疲劳、太沮丧了,以至于听不清他说的话。
随后,他便安静地、跌跌撞撞地走出大门。
法国人说,他害怕返回巴黎,担心会有反对派群众迎接他。
希望他们说的没错。
因为法国牺牲了它在整个大陆的地位,并且失去了东欧的主要盟友。
对法国而言,今天是灾难性的一天。

今天凌晨2点时的希特勒与以前判若两人!
整个晚上我都无法进入元首府,最后当他离开时我才闯进去。
在戈林、戈培尔、赫斯和凯特尔等人陪同下,他像征服者一般与我擦身而过。
我注意到,他走起路来昂首阔步。
痉挛现象完全消失!
至于墨索里尼,他很早便动身走了,骄傲得像只公鸡。

由于十分偶然的原因,今晚我在抢独家新闻时失手。
全国广播公司的马克斯·乔丹在我之前整整一个小时便将协议内容公之于众,这是我遭受的最严重失败之一。
由于他们公司在德国的特殊地位,他被允许独家使用元首府里希特勒的无线电播音室,会议就是在那里举行的。
总在那里待着的魏甘德告诉我,马克斯在英国代表团的霍勒斯·威尔逊爵士步出会议室时堵住了他,从他那里获得了协议的英文文本。
然后便冲进元首播音室,不一会儿便开始播音。
由于无法在现场使用那个播音室,我便待在当地唯一的对外联络渠道慕尼黑电台播音室旁边,然后安排了几名英美友人帮我搞到那份文件,尽可能在会议刚结束就弄到手,即使不是从代表团成员手中搞来的。
德马雷·贝斯第一个拿到文件副本赶到我这里,但是……唉!
我们仍然晚了一步。
纽约方面非常善解人意,今天凌晨2点半打来电话,叫我别太在意。
让他们的礼貌见鬼去吧。
实际上,昨晚11点半我在播音时,已经报道过达成了协议。
我提到了协议的全部要点,称占领将于周六开始,占领行动将在十天内完成,等等。
但是,我确实非常想第一个拿到协议的正式文本。
对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来说,幸运的是伦敦的爱德·莫罗第一个将午夜后半小时签署协议的消息传回国内。
他在一次播音时收听到了慕尼黑电台播发的这个消息。

补记—— 张伯伦显然知道自己在外交上遭到惨败,便耍了个非常聪明的、挽回面子的手腕。
今早,他在临行前再次会见希特勒,随后发表了联合声明。
主要内容是:
“我们认为,昨晚签署的协议和英德海军协议,标志着我们两个民族决不再发动战争的愿望。”
最后一句话说道,他们将继续就与两国有关的问题进行磋商,并“决定继续我们的努力,以铲除任何可能的分歧来源,从而对确保欧洲和平做出贡献”。

补记。
在慕尼黑至柏林的列车上

——列车上的大多数德国著名编辑都在开香槟庆祝,丝毫不打算掩饰对希特勒大胜英法的得意之情。
在餐车上,《汉堡外国新闻报》的哈菲尔德、《晚报》的奥托·克里格、宣传部外国新闻司司长波默尔博士欣喜若狂,买下了餐车上的所有香槟,得意扬扬,自吹自擂……当德国人自高自大

时,那可真够瞧的。
今晚,将在柏林待上两小时,以搞到军队通行证并且洗个澡。
然后,再乘晚班列车前往帕绍,跟随德军进入苏台德区,对我而言真是不愉快的任务。

[补记—— 当晚张伯伦将回到伦敦,在唐宁街10号阳台上自吹:
“我的朋友们,这是我们历史上的第二次。”
人们高喊“老好人内维尔”,而且还唱着“因为他是个快乐的好伙计”,难道他们想起了1878年柏林会议时的迪斯累利?“光荣的和平,由德国来到唐宁街。
我相信,它是我们时代的和平。”
光荣的和平!
捷克斯洛伐克该怎么说?内阁中只有戴夫·库柏辞职,他说道:
“1914年我们并不是为塞尔维亚或比利时而战……而是……不能无视条约的约束力、国际法和所有道德规范,允许一个大国凭借蛮力主宰欧洲大陆……在这些天里,首相竟然相信,可以用甜蜜的、理智的语言,与希特勒先生对话。
但我相信,他更容易理解‘铁甲拳头’的语言……”只有温斯顿·丘吉尔,这位多年来一直待在荒野中的先知,在下议院发表演讲称:
“我们遭受了一次全面的、十足的失败。
……不要让我们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们必须预料到,中欧和东欧的所有国家,都将争取与获胜的纳粹政府达成尽可能好的交易……通向多瑙河的道路……通向黑海和土耳其的道路,都被堵死了。
在我看来,似乎中欧和多瑙河谷的所有国家,一个接一个地,都将陷入巨大的纳粹政治体系之中。
从柏林辐射出的,不仅有军事政治力量,还将包括经济政治力量。”
丘吉尔堪称英国土地上唯一的预言家,但却不受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