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九日
夜至同仁社与青抗一些同志谈关于组织训练诸事,至十一时回。
“应该怎样来”统制的释义
“民运要统制,言论要统制”,有人这样主张。说抗战时期,不容许有纷歧现象;不统制,你这样,我那样,抗战的力量,不会减弱么?然而反对的说:抗战胜利,在于集合全民众的力量,如果统制,说也不自由,动也不自由,把人家嘴上贴张封皮而要他演说,脚上加副镣铐而要他走路,那行吗?
两说都有理。我以为要有统制之利而没有统制之害,其道理和方法,应该如下:
“统制”是国家一种权利。国家没有这权力,不配叫国家。但行使这权力的形式,各国都不一样。法西斯的国家,其政策是违反多数人利益的,却要多数人去为其所反对的政策而牺牲,因此他不得不严刑峻法,限制人民的言论行动于很狭小的范围里。比如日寇进攻中国,是日本广大民众反对的,如果允许人民自由讨论、自由行动,那日本军阀马上要坍台。所以日本政府平时统制已够可观,战时统制更为厉害,除“扎千人针”、“送神符”外,一切民众团体的集会都被禁止,极平常的讲演,演词要检查,出版物上稍带刺激的字眼,都要抹去,代以××。因为他不如此,其政府的统治将无法维持。反过来看民主国家的统制,那全然不同。因为他的政策是合乎大多数人利益,他不怕多数人反对而只怕多数人不懂,要多数人从讨论中去懂得,所以言论、出版自由,要多数人从行动中去懂得,所以集会、结社自由。政府站在指导地位,或者经过党员在群众中起核心作用,使群众自觉的拥护及环绕在政府政策的周围。这个,形式上似非统制,实际则是统制。孙中山先生说:“国民党之民权主义为一般平民所共有,非少数人所得而私也。”“当努力赞助国内各种平民阶级之组织以发扬国民之能力,而且惟国民党与民众深切结合之后,中国民族之真正自由独立始有可望也。”如果说是统制的话,那所谓“赞助”,所谓“结合”,就是民主主义对民众运动统制的手段。大革命时大江南北的民运盛极一时,然而都在三民主义统制范围之内,没有敢逾越者。民权主义也有其统制的另一面,孙先生说:“民国之民权惟民国之国民乃得享有之,必不轻授此权于反对民国之人,使得借以破坏民国。……凡卖国罔民的效忠于帝国主义及军阀者,毋论为团体或个人,皆不得享有此等自由及权利。”
由上所述,今天我们应采取的统制方法,可明白了。一切形式的强迫的,质言之即法西斯国家用的那一套统制办法,只是妨碍民众抗战的发展,削弱抗战的力量。我们应该实行孙中山先生“赞助各种平民阶级之组织”,“唤起民众共同奋斗”的遗训,使党与民众打成一片,不必讲统制而实际是统制在惟一的主义和领袖之下。
至于说,怕民众起来以后没法子驾驭,那是把自己站在民众圈子以外,和民众对立的人说的话。不是我们真正成为民众的党的党员所能想象的。我们只好不谈。
一九三八年——中华民族复兴年(《西北青年》)
六、七年前,韦尔士对中日战争曾有如下的预言:
“一九三五年日本侵略中国,进兵路线是三条:一、华北;二、上海;三、广州。开初,中国老是打败仗,一任日本打进内地。但是这个(中国)庞然大物,虽然受到些损失,却并不感到什么,反而越打越强起来,在打的过程中锻炼了自己,去掉了旧毛病,生长了新力量,一直打到一九三八年的秋天,日军因迭受挫折,军民齐怨,大败而归。这时中国的政治大大革新,同时日本国内也起了革命。”(预言的大意如此)这部预言书,是有他的科学根据的,我看了它,总是想象着一九三八年。现一九三八年到了,事实与预言大致符合,日寇已经打进了中国,等待着我们产生新力量,把他打个大败而归,促进中华民族与全东方民族的大解放。
预言,不是推背图,是指示出有这大的可能,但可能的实现,决定于我们自己。我们能团结奋斗,除旧布新,中国仍是我们的,日寇必大败而归;如果不中用的话,那民族前途就不堪设想——一九三八年正站在这个历史的分歧点。
自一九三五年日寇进攻华北,至一九三七年日寇占领南京,这是中华民族的大厄运,也即是历年政治上路线错误所招来的恶果。尝到了恶果,必然反省到恶因,恶因一去,胜利随之而来。当然,这是死伤了三十多万战士,蹧踏了上十省的土地和近二万万人民换来的教训,难道这教训还不足以使我们警惕吗?还不警惕,够得上称黄帝的精明子孙吗?所以一九三八年必然的成为中华民族复兴之年。一九三八年我们奋斗的任务是:
一、全部实施革命的三民主义,以民生、民权为手段,增强民族主义胜利的力量。
二、因为民权、民生主义的实行,全国人民均将奋起,有组织的发展其力量,贡献其力量,人力财力将比一九三七年增加数十倍,而且全用不着强迫命令。
三、军队和人民在一块儿打仗,凡民皆兵,敌人则到处碰壁。
四、我们也有了现代化的部队。
五、召开全国抗日救国代表大会,完成总理建设民主共和国的任务。
最后,引彭德怀先生几句话,做我们一九三八年应有的里程:
“敌我力量的对比,决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在持久抗战的过程中是会变动的,我们的力量会逐渐变强,敌人的力量会逐渐减弱。”
“在持久抗战中我们能够在广大的民主政治为改善人民生活条件下,高度发挥整个民族的力量。向来被人认为一盘散沙的中国民众,将会很快的凝固起来,形成钢铁般的力量。全国人民将会各尽其能,坚决拥护抗战的政府,争取民族的解放。被压迫、被侵略的国家和民族,往往是在自卫的解放斗争中生长与团结自己的力量。”
苟安即是自杀(《西北青年》)
眼前摆着亡国灭种的大祸,好些地方已经亡了,可是酣睡在西北角落里的人们,却有的尚在说:不会来吧,西北是荒凉地,交通困难,走不得坦克车。看:日本占南京以后,不是沿津浦路北进吗?目的是在取得沿海交通便利的地方,西进是不会的。因此就得出结论,西北不妨仍维持常态,不妨仍酒食征逐恒舞酣歌,不妨仍旧弊不必除,新猷不必建。
“九一八”以前,曾有人大呼东海起了鬼火,首先要烧的东北的人们说,“不会吧!”国内的人说:“东北呢,隔我们很远。”及东北烧去了,火势向关内燎原,“划了冀东取察绥一隅给他吧,再进是不会的”,至于南京、上海那是英美势力所在,“天塌下有长子顶”,那里尽够我们足踏着若干老百姓而过其高楼大厦、跳舞大餐的天堂生活。现在这些幻梦都已被事实打破,上万里的锦绣山河被鬼火烧成焦土,自命为统治者的人物,火烧到眉毛尖,逃到没火的角落,又老调重弹说:不妨事。特别是西北这空气尚浓厚的笼罩一切,不然为什么外面打烂二十四面战鼓,这里尚看不到战时的紧张?
日本早公表过的大陆政策,首先是占领满蒙,满是东三省,蒙是热河、察哈尔、阿拉善、额济纳及青海蒙旗。他要在这里包围中国,截断中国对外的通路,这难道不明显吗?在二里子河、安西破获的日寇特务机关,他们是为什么?最近南疆扑灭的马部枪枝都是日寇给的。敌人已经执着明晃晃的刀,在西北同胞的头上闪着,而我们却闭着眼说,“没有啥事。”
其次,日本要吞并庞大的中国,当然不能一口气就吞完,占领了南京先把江南和华北打通,巩固津浦路再及平汉路。但并不是因此满足,不再侵其他地方,我们这里也许还有三五个月的太平,趁釜里水还未沸,釜里的鱼仍摆尾游之,毋乃太不长进。
有些比较进步的人,也在愁日寇会来,也在想怎样抵抗,可是他没有把西北看做是整个战斗部队中之一,没有计划到怎样动员西北力量去御侮于国门之外,至少御于华北的地方,因此虽有热心而紧张不起来。
“环境太坏了,干不起劲,不能不有所顾忌,怕别人加红帽子”,这些,都是苟安心理推演所致。
苟安即是自杀,我们能自杀吗?能伸着脖子等敌人来宰割吗?不,一万个不。我们要冲破一切苟安心理,不顾一切的冲,团结并发动一切救亡力量,把日寇赶出中国境界去。
征兵与敲诈
军政部电令各省兵役机关:
“据报皖泗县团管区所派征兵官、区长、联保长等,任意敲诈每户最少者四、五十元,而雇买顶替人之款又须各户分摊,顶替者皆为地痞流氓,多至半途逃回,又须顶替……”
这类情形不仅皖泗,甘肃也是一样,据说训练出去的区长,有的因征兵发了几千元的大财,恐怕不仅甘肃,除广西外各省大概都差不多。武汉报载“征来壮丁用绳索成一大串,牵着在街上走”,是否中国人民真的没有民族观念,把持枪杀敌看做拉上刑场,广西据说可出兵四百万,妻送丈夫,父母送儿子,多么壮烈!八路军在晋冀杀进杀出,队伍越打越多,据说已超过原来数目将近一倍,难道是拉来的吗?很显然的问题不在人民不愿当兵,而在乎我们的办法不好。
区长、联保长敢于任意敲诈每户最少者四、五十元(当然最多的是几百以至千把),由这事件可推想:1.由于历年压抑政治的结果,牢固了土豪劣绅在乡村中的统治,仿佛中古时代及现在川滇边的酋长土司差不多;2.征兵可以敲诈,其他事件也必然敲诈,可见乡民在他们的脚下蹂躏比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剥削只有加凶;3.在压迫下的民众,自然无法振起抗战的情绪,使他们觉得国家可爱。说句并不算尖刻的话,中国所以弄这步田地,弄得备战线的暂时失利,怪不得人民不争气,腐败的政治要负第一等的责任。
要发扬全民族的英勇奋斗精神,必须肃清障碍民众动作的贪污豪劣,望党政机关马上用快刀割去过去一切不良的办法,替下层民众闯开抗战的坦途,一转瞬间将有成千成万的民众上前线,把日本这凶神恶煞送归东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