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夏伊勒日记>19360123

柏林,1月23日

不愉快的一天。
今早,电话铃声把我吵醒。
我一般工作到很晚,睡觉也很晚。
打电话的是威尔弗雷德·巴德,一个狂热的纳粹野心家,现在负责宣传部外国新闻司。
他劈头便问:
“最近你去过加米施吗?”我说:
“没有。”
然后他就开始叫喊:
“我知道你没去过那儿,但你却不诚实地写了一篇关于那里犹太人的假话……”“等一等,”我说,“你不能说我不诚实……”但他挂断了电话。

中午,苔斯打开收音机听新闻,我们恰好听到正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广播中暗示我是个肮脏的犹太人,正试图用关于加米施的犹太人和纳粹官员的虚假故事破坏近期将在那里举行的冬奥会。
午饭后,当我到分社时,各报头版充斥着纳粹党对我歇斯底里般的攻击。
分社里的德国人估计,盖世太保随时都会来逮捕我。
实际情况是,不久前我曾为连载栏目写过一篇文章,说加米施的纳粹分子将所有“犹太人不得入内”的牌子都摘了。
这种牌子在德国到处都是。
因此,奥运游客就不会受到德国犹太人所受到的款待了。
我还捎带提到,纳粹官员将所有好旅馆都留给自己,却让记者们去住不太好的膳宿公寓。
这也是实情。

整个下午,每当听差拿来新报纸,我就会更加愤怒。
不少朋友打电话给我,建议我不要计较,因为如果我反抗,就可能被驱逐。
但是,那些文章是如此夸大其词和恶意诽谤,我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我打电话给巴德的办公室并要求见他。
他出去了。
我便不停地打电话。
最后,一个秘书说他出去了而且不会回来。
晚9点左右,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直接来到宣传部,推开一名卫兵,闯进巴德的办公室。
正如我预料到的,他就在那里,坐在办公桌后面。
未经他允许,我便坐在桌子对面,没等他从惊讶中清醒过来,便要求道歉并在报纸、电台公开更正。
他开始冲我咆哮。
我也冲他咆哮。
不过在激动中,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说的德语,因此很可能有些语无伦次。
喊叫声显然惊动了门外的服务员,他们推开门不停地向里窥视。
巴德命令他们关上门,然后我们两人继续争吵。
他捶了桌子。
我也做了回敬。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名服务员走了进来,表面上是为上司拿些香烟。
我点燃了一根自己的香烟。
我们捶桌子的声音又两次招来服务员,一次是拿来更多香烟,一次是端进一壶水。
但是,我开始明白,实际上我早就应该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任何结果。
没有一个人(不要说巴德这个小人物)有权力或羞耻心,去更正已经发表的纳粹宣传文章,无论它包含多大的谎言。
最后,他变得安静了些,甚至还有些谄媚。
他说,他们已经决定不像最初计划的那样驱逐我。
我再次大怒并说道,你驱逐我试试看。
这次他并未反击,最后我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