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六日

对的起人易，对的起神难。对的起神易，对的起天难。不亏人即可对的起人，不伤神始可对的起神，不违天才能对的起天。再数十寒暑亦易过，如何始能对的起天。 若为立功而修路开渠凿井造林，则路渠井林在功在，路渠井林没功没。若为社会而为之，其功虽没，其心犹在。路渠井林之在人眼，犹之乎此心之在人心。 民国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三日，余病小愈，入父室坐，父语余曰：汝年逾五十，须节劳，否则一病反减少许多工作。余唯唯。复曰：汝向无暇谈家事，今可略与汝言之。族之来历，今春祭祠堂毕，曾令汝锡祚兄向族人约略言之矣。至家世之转变，全在汝曾祖父兴泰公之身，则尚未道及也。公少年聪颖而家寒，其兄安泰公谓之曰，弟可安心读书以成就其大者，兄虽驮黑炭亦足以供之。公遂奋读，至十八岁，见其兄过日太艰，乃决意辍读经商。其师惜而勉之，公曰：学固所愿也，惟不忍再以读书累兄。近邻王维藩公闻之谓公曰：诚欲辍读经商，我可荐于广武镇余之永恒粮店中何如？公诺之。到柜后，掌柜之少君知公通文字，益敬重，凡柜中往来信件必先向公询问，有无错误，公一一告之，而嘱其勿对他人言。少君屡向掌文笔之先生修正之，先生久而异焉，意必有人告之，诘之少君，少君曰：固为他人所告者，惟他人不让告人，当守信。先生乃向掌柜言之，且曰：柜中往来信件之错误是柜中之羞，有明白者当使出而参与，藉资补救。掌柜询之少君，少君以实告。至是公遂得参与文牍，时入柜，始四阅月也。三年即顶股四厘，实为该号特别而又特别之事。三账即顶整股。公非仅文字为长，计算之才尤优，而记忆力亦甚强，并善用一掌经。存账时，伙友报数，公每是甲非乙。伙友异而问公，公乃以一掌经告之，店中过粮日百数十起。公既强于记忆，坐檐下闭眼听报，晚间阅账如有错误，尚能指出。公掌柜后，请一管账先生，当初到时店中，有一老管斗者，记忆力亦甚强，欲试之，乃将一日之粮过毕，始向先生报账，且言之甚快，先生窥知其有试己意，乃合账拄笔而听之。老管斗曰：先生嫌言之太快乎？先生曰非也，余欲听汝报完后，一气书之耳。管斗者报毕，先生一气书出。公曰：汝二人如有错误，余阅账即知之。阅毕一字不差。公整理事务，周到从容，经理该号十数年，该号生意之发达，非惟同行之首，且为全镇之冠，然亦因以积劳成疾，三十八岁即归家养病。伙友犹时来请夺柜事，虽筑室于场疗养三年，终未见愈，遂于四十一岁而病殁矣。公性仁慈，持家俭约，当病初归时，汝曾祖母一日以捞饭拌汤并进，公曰：以两顿之饭而一顿食之，将来如何过日。汝曾祖母曰：汝为病人，且赚钱人，与家人不同，不应以此为惜。公曰：赚钱之事不常有，过日子是经常事，今虽小康，不可忘先世之艰苦，而开子弟之奢路。公好读书抄录甚多，尤喜历史医药等书，见乡间婴儿因惊风而殇者甚多，特制惊风药一种，施舍乡间甚效。远近来求者甚多，公不准问其村名姓名，馈谢者尤为严拒。公没后，原方存柜伙某邻友手，仍继续施舍。自某邻友殁后，药方不存。汝祖父在世时，言及此方，每致叹息。而后，如遇此种良方，尚当继行公志。少息，复曰：当时永恒店三年一账，每股批银二三千两，村中以人力赚钱者，汝曾祖父为第一；假使延年，当时即可小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