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04月28日
—5月07日
病了一个多礼拜,什么事都拉下了,现在别的事先没有做,先来补日记。
病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好清楚,耳朵像是聋子一样,听不见,有时还在里面响。
病的是右耳朵,记得以前小的时候在寿宁街曾经害过一次耳朵,仿佛和这次差不多。
先是热伤风,流了好多鼻血,人是异样的不舒服。
勉强的玩了一天(校节,29日)。
第二天下午睡在床上时,黄来了,为了新诗的问题和他大吵大闹,吵得面红耳赤,耳朵忽然闭起气了,听不见了。
夜里耳朵跳动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似的,疼的什么似的。
那时房里又没有人,真是叫没有法子。
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张裕华也来了,他拿了舀耳朵的东西来,为我把耳朵里的东西舀出来。
他说擦一点火酒可以好,他便到医院去拿药了。
大夫来了,给我擦了点火酒,说去医院住吧。
我穿好衣服,靳、张、王、盛他们四个人把我送到医院。
金大夫给我耳朵里上了一些药,拿棉花把耳朵包了起来。
我到房间里,房里暗暗的只有一支烛光,里面有三个人。
同学们走后,大雷雨,打闪,我躺着,耳朵疼得睡不着。
用冰袋贴着耳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早上醒来天已大亮。
同房的三个人,一个是游泳把水弄到肺里去了,一个是跳栏跌伤了腿,一个是感冒。
上午来看我的人多,苏把我要用的东西都拿来了。
中午医院里忽然来了许多生白喉的人,我们这些病人都被赶出医院了。
只好叫了车子收拾东西回去。
热老是不退,嘴干,鼻子出血,头昏,耳朵痛,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病了,就想家,在床上写了封信给四姐。
还写了封信给吾妈,告诉她我病了。
人在外面病了,没有人的时候,想想以前的事,真叫人不好受。
我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有“记忆”,“记忆”是一件专会苦人的东西,要是以前做过的事一过就忘了,我相信病了睡在床上也不会这样难过。
病的痛苦是有限的,而“回忆”的痛苦不但无限,而且又深,又厉害。
病了,我感到人间的爱,我知道关心我的人有多少,虽然只是淡淡的友情,已够我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