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里日记>19250424

1925年04月24日
早发水泉驿,五十里峡口驿尖,四十里新河驿宿,实有一百十里,是日步行二十五里。
出水泉驿西行,积雪满山,边墙断续入目,席萁遍地,无林木居户,一片荒碛,几类沙漠矣。
三十里定羌庙,亦名古城洼,汉日勒城故址也。
十八里至石峡口,乱石梗道,车颇颠顿。
大黄山立于南,合黎山画于北,形势极险要。
二里至石峡口堡,堡城东西较长于南北,尖后仍西行,道极平坦。
十五里丰城铺,居户十余家,二十五里新河驿有堡城。
阅《河海昆仑录》关于大黄山与焉支山[焉支山,今作胭脂山之是一是二,辩之甚详,其所恃为显然两山之故,析之有三:
(一)《方舆纪要》谓:“青松山在永昌卫南八十里,一名大黄山,一名瑞兽山,一山连跨数处。
”又谓“,焉支山在山丹卫东南百二十里,引《西河旧事》云,焉支山东西百余里,南北二十里,上有松柏五木,水草茂美,宜畜牧与祁连同,一名删丹山,亦名删丹岭。
”《括地志》亦云:“焉支一名删丹删丹即今山丹,汉太初年间置删丹县,北凉改删丹为山丹山,在甘州[甘州,即今甘肃张掖]删丹县东南五十里。
”因此断定焉支、山丹为一山,大黄与焉支则显然为两山也(。
二)以焉支山必当路冲隘,故去病攻而取之,以断匈奴右臂,遂有“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之歌,则焉支山必为今山丹峡之北山,若大黄则在山丹山西南山丹县南相距数十里,且四面草滩,不当路冲,为匈奴所不必争,去病所不必攻之地。
其为争战之冲者,实山丹也(。
三)以西来山水多以其色名之,山丹色赤,大黄色黄,一览而知,此亦为显然两山之证。
其说虽辩,余却未之敢信。
《方舆纪要》既谓青松山在永昌卫南八十里,则今日所指大黄山必非《纪要》所称之青松山,可以按图考之,毋待词费。
《方舆纪要》与《括地志》所载之焉支山一谓在山丹卫东南百二十里,余以行程核之,当在水泉驿之西,或稍偏南十里,然其地固永昌界也。
一谓在山丹卫县东南五十里,当在新河驿之东南十里。
姑不论二书所载,显有出入,而《河海昆仑录》著者以山丹峡之北,认为焉支山者亦不攻自破矣。
至于山色命名,因而强指为二,殊涉附会。
余考《甘肃新通志》,于永昌山川条下有青松山“在县西八十里,一名大黄山,又名焉支山,盖一山而连跨数处,”以行程核之,恰在水泉驿之西十里,反与《纪要》所载若合符节。
于山丹山川条下,有焉支山“在县东南一百二十里,一名删丹山,又名大黄山,”其里数方位,又恰与前条所称之青松山相合。
然《通志》所载,余亦未敢信之,以证《河海昆仑录》之非是,余以为欲明大黄与焉支之是一是二,当求焉支命名之由来。
余以行箧携书过少,无从考证。
偶忆唐人诗称焉支者,有王维《燕支行》“胭脂山下弯明月”(元稹《小胡笳》引)“,燕支山下少春晖(”屈同仙《燕歌行》)“,燕支山下莫经年(”杜审言《赠苏绾书记》)诸句,以为唐时竞称燕支。
比至后代,以山产大黄甚丰,遂以大黄名,燕支反无闻矣。
古今山名异称,此例正不少。
其以古名询土人,土人茫然者尤多。
余在峡口尖时,询大黄山,虽一童子亦能指之,遍询焉支无以对也。
因此连想大黄、焉支为古今异称,或者大黄竟一俗称,亦未可知。
所谓焉支必为当路冲隘,以大黄四面草滩,不当路冲为词,其实古今争战形式,载籍所未明言者,何能加以臆断。
自定羌庙至山丹向西北,峡口固所必经,然自定羌庙往西,经刘家庄、老军寨至上下徐家庄,折北过二十里铺,西至山丹亦一道也。
否则自上下徐家庄复西至暖泉堡,直北至山丹又一道也。
取此二道,大黄山适当其冲,又有何说耶?总之,大黄、焉支是一是二,非精于舆地学者不能解决此疑问。
余何人,敢强辩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