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卡夫卡日记>19130721

1913年07月21日
不要怀疑。
对你不怀疑也不要怀疑。
如果一切看来已经完结,那时还会有新的力量出来的,这就是说,你活着。
这力量如果没有出现的话,那这里一切就完结了,而且是彻底地完了。
我不能睡觉。
只有梦,没有睡。
今天我在梦中发明了一种为坡度较大的公园用的新交通工具。
人拿一根树枝,不用太粗壮,将它斜撑在地上,另一端抓在手里,尽量轻轻地像坐在女式马鞍上一样坐在上面,然后整个树枝有间歇地自然向下坡滑行。
因为人坐在树枝上,便一起跟随着行动起来,在加足速度的滑行中,人坐在富有弹性的木头上惬意地摇晃。
这里当然也有一种利用树枝朝上坡行进的可能性。
这主要的优点,除了整个装置简单之外,还在于这个树枝如它本身一样,匀细、灵活、可放下、可举起,可随意地穿过任何地方,包括那些一个人独自难以通过的地方。
我的脖子套上了绳索,被拖拽着穿过一座房子底楼的窗户,而且好像是被一个不留心的人肆无忌惮地往上拉,穿过了所有的屋顶、家具、房墙和阁楼,浑身流着血,全身被撕碎了,直至上面的屋顶上出现那副空空的套索,它将我刚刚在冲破屋顶瓦片时残余部分也丢弃了。
特别的思想方法。
感觉上的渗透。
一切都是作为思想去感受的,即使是在最不肯定的状况中(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是内心中的一组滑轮。
一只小钩子向前推进,任何地方都是隐蔽的,人们第一眼几乎看不出来,而整个机械已在运动。
屈从于一种抓不住的力量,就如时钟屈从时间那样,时而这里,时而那里,发出喀嚓声,所有的环节一个挨着一个地按它规定的节奏发出声响。
收集了所有赞成和反对我结婚的说法:
1.没有能力独自承担生活,大约不是没有能力生活,完全相反,甚至未必是真实的,我懂得与一个人生活,但我没有能力。
我自己生活的冲击,我本人的各种要求,时间与年纪不饶人,模糊不清的写作冲动,失眠,接近于神经错乱的状态——我是没有能力独自去承担这一切的。
也许,我当然要补充。
与F.结合会给我的生存以更多的抵抗力。
2.—切都让我去作同样的思考。
每一个诙谐就登在滑稽的小报里,回忆福楼拜和格里尔巴策,看到我双亲为夜间准备放在床上的长睡衣,马克斯的婚姻。
昨天我姐姐说:“所有(我们熟悉的)结了婚的人都是幸福的,我不理解。”
这种说法也让我思考,我又害怕了。
3.我必须常常独自一人。
我所取得的就只是一种单独状态的成就。
4.所有那些与文学无关的事,我都仇视,交谈使我感到无聊(即使这交谈与文学有关),访问也使我感到无聊,我的亲戚的痛苦和欢乐使我感到无聊,直透心灵深处。
交谈夺取了我思考的一切,重要性、严肃和真实。
5.害怕结合、害怕流去。
以后我永远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6.我在我的姐妹们面前与在其他一些人面前相比,常常完全是换了一个人,过去尤其如此。
无所畏惧、暴露无遗、坚强有力、令人吃惊、容易激动,这些也只有在我写作的时候才表现出来。
如果我有妻子介绍,我在所有人面前也能这样该多好啊!那么,这不就夺去我的写作了么?这绝对不成,这绝对不成!
7.大概会有那么一天,我也许能真的独自放弃我的职责。
结婚,那就是永远不可能的了。
在我们的班级里——阿马利恩高级中学的文科班里,有个小伙子叫弗里德里希·古斯,我们大家都非常恨他。
如果我们早进教室,并看到他坐在炉子旁他自己的位置上,我们几乎无法理解,他能一下子振作起来再来学校。
但我说得不够确切。
我们不仅恨他,我们恨所有的人。
我们是一种可怕的联合。
有一次,农村学校的督察来校听课——那是一节地理课,教授描绘着,将眼睛转向黑板或窗户,像所有我们的教授,描绘着莫雷阿半岛……〔中断〕
这是开学的日子,那是将近晚上的时刻。
高级中学的教授们正坐在会议室里,研究着学生的名单,旁边放着新的教科书,还讲述他们假期旅游的事。
我可怜的人!
对马只有着着实实地抽上一鞭子,慢慢给它一个踢马刺,然后一下子将之抽出,现在再用所有的力气将之刺进肉里。
是怎样的灾难啊!
我们疯了?我们在夜晚跑步穿过花园,还摇动着树枝。
我驾着一艘船驶进一个小小的自然港湾。
在我中学学习期间,我有时习惯于去拜访一位大约叫约瑟夫·马克的人,他是我去世的父亲的一位朋友。
当我中学毕业的时候——……〔中断〕
胡戈·赛弗尔特上中学的时候习惯于有时拜访一位名叫约瑟夫·基曼的老年独身男子,这男子跟胡戈死去的父亲很要好。
当胡戈出乎意料地马上到国外去接替一个职务而离开家乡一些年的时候,这种拜访便突然中断了。
当他后来又回国的时候,他虽打算去拜访这位老人,可是找不出机会来。
也许这样一种拜访对于他改变了的观点来说并不适合,尽管如此,他还是常常穿过基曼住的街道。
是呀,不管他从没有看见他依在窗旁,大概他也没有被他瞧见,总之,他疏怠了这种拜访。
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虚弱。
自我毁灭,一束地狱的火焰涌急的尖部穿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