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卡夫卡日记>19120205

1912年02月05日
星期一。
我由于劳累,也就放弃了读《诗与真》。
我的外表是坚硬的,内心是冰冷的。
当我今天去F.博士那里的时候,情况就好像我们如两只球撞到了一块,这一只将那一只撞回去了,而这一只本身也失去控制地滚走了,尽管我们都慢慢地思考着走到一起。
我问他,他是不是累了。
他不累。
我为什么问?我是累了,我回答,并坐了下来。
昨天与洛维在咖啡城,我又出现一次小小的失去力气的状态。
我越过一张报纸向下弯着身子,为了瞒过他。
歌德美丽的全身黑色侧影像。
在看这个整体的侧身像时,也同时产生了一种令人厌恶的印象,因为这样一种阶段的超越是出于可能想象之外的,这个阶段只是包含在整体里,外表看来是偶然的。
笔直的姿态,下垂的手臂,细长的脖子,弯曲的双膝。
由于我的虚弱无力而引起的急躁和悲哀,特别地靠着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双眼的未来前景而苟延着,这未来就是那样为我准备的。
那是些什么样的夜晚啊,散步、躺在床上和长沙发上的绝望(2月07日),我所面临的事情比我已经克服了的还要糟得多!
昨日在工厂。
女工们穿着令她们难以忍受的肮脏不堪的松松垮垮的衣服,像是刚睡醒似地那样披头散发,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断发出噪声的传动装置和分散的、虽然是自动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停下来的机器,面部表情木然。
她们好像不是人,没有人向她们打招呼,要是有人冲撞了她们,也不道歉一声,别人叫她们干什么,她们就干什么,她们干完事便又立即回到机器房。
别人对她们颐指气使,她们俯首帖耳地干活。
她们穿着衬裙站在那里,受着最小头目的任意摆布,她们从不从容不迫地冷静地去理会这些小头目,她们只是用目光和鞠躬去默默忍受和顺从。
可是一到6点钟,她们便互相呼叫,将围在脖子上、缠在头发上的布解开,用刷子刷去身上的灰土。
她们在厂房里将这把刷子从这双手传到那双手,有的还不耐烦地喊叫,催促前一个加快速度。
她们将衣裙从头顶拉去脱掉,然后将双手洗得要多干净有多干净——这样,她们终于成了妇女,尽管脸色苍白,牙齿不好,她们能够微笑,摇晃身体,人们再不可去冲撞她们,盯着她们或藐视她们。
如果她们道一声晚安,别人就得为她们让路,靠到油迹斑斑的箱旁,将帽子拿在手中。
有一位女子帮我们拿起冬大衣准备为我们穿上的时候,我们便不知如何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