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卡夫卡日记>19111208

1911年12月08日
星期五,长久不写东西了,只是这一次差不多是由于满意的缘故,因为我自己结束了《理查德和萨穆埃尔》的第一章,我特别认为,在车厢中睡觉的开头描写是成功的。
还有,我相信,有什么东西在我这里形成,这东西与那种席勒式的将冲动转变成为性格的东西十分相近。
我必须要越过我内心深处的一切阻碍写下这个。
与洛维散步至地方长官的官邸,我称它为齐翁斯堡。
入口的大门与天空的色彩很清晰地交相辉映。
另一次散步去赫茨岛。
谈到契西克夫人,人们在柏林怎样出于同情将她接入社交圈,最先是一位不引人注目的穿戴古老的弗兰克衣帽的二重唱演员。
他念了一封从华沙的来信,一位年轻的华沙犹太人在信中抱怨犹太剧院的衰落,信上写道,他宁愿去“诺沃斯蒂”——波兰小歌剧院——,也不去犹太人的剧院,因为它那可怜的装潢、有伤风化的内容、“发了霉的”唱段,等等,都令人无法忍受。
人们脑子想的只是,一部犹太轻歌剧的主要效果在于,歌剧中的主要女歌手带着一群小孩在后面穿过观众向舞台行进。
所有的人都带着经书的小册子,唱着:经文是最好的东西。
朝着在《罗贝尔特和萨穆埃尔》里出现了关于赫拉钦和风景区里的宫殿的那些古怪的地方作了美妙而孤独的散步。
在内鲁达街上有一块牌子写着:裁缝安娜·克里左娃,在法国由公爵遗孀阿伦伯格,即阿伦伯格公主支持学成。
——在第一座宫廷的庭院中央我站住了,我注视着宫廷看守的戒备状态。
马克斯不满意我写的最后部分。
肯定是因为,他认为它们对整体来说不合适,但也可能认为,它们本身就不怎么样。
这很可能是因为他提醒我不要写得那么长,并把这样写作的效果看作是有点如透明胶的效果。
为了能够和年轻的姑娘谈话,我要和年纪较大的人接近。
从他们那里发出的轻微的干扰振奋了我的谈话,这种对我的要求对我来说马上使我的情绪沮丧;我没有考虑过的从我心里讲出来的话,可能对那些年纪较大的人来说总还是适合的,如果它对姑娘没有价值的话;我从年纪较大的人那里可以获得许多帮助,如果必要的话。
H.小姐让我忆起B1.夫人,只是她的鼻子在长度、微微的双重的弯曲及某种程度的瘦削方面看上去像B1.夫人的那只变坏了的鼻子。
但从前她脸上也有一块外表上几乎没有理由存在的黑痣,它只可能是由一种有力的性格砍进皮肤里去的。
宽阔的后背,肥硕的女人后背显出极为晚暮的样子!沉重的身体在剪裁得体的衣服里变苗条了,还是由于这件瘦削的衣服的缘故,这沉重的身体显得轻浮了。
在交谈中的窘境过后,一种随便的抬头意味着找到了一条出路。
我在这次交谈中并没有躺在地上,也没有认为我的内心已经死去,但也许我只是从外部去看自己,我也许对我的举止无法做别的解释。
和新认识的一些人进行一种自由的交谈我早就不行了,因为性欲愿望的存在无意识地阻碍着我,而现在阻碍我的却是它的有意识的缺乏。
在公路边的明沟处遇见契西克夫妇。
她穿着她在《疯狂的人》里穿过的少女的衣服。
如果我当时在明沟处见她,并加以细细地分析,她就变得难以想象了。
(我只是约略地看了她一下,因为我怕她的目光,我没有向她致意,自然也没被她看见,我也没敢立即转过身去。
)她的个子比从前更小,左臀部不再瞬间地突起,而总是翘在那里,她的右腿变得弯曲了,她将脖子与头部靠近她丈夫的动作非常匆急,她想用朝一边伸出的、屈曲的右手臂挽住她丈夫。
她丈夫戴着可爱的、前面有低低的帽檐的太阳帽。
当我转过身去的时候,他们离去了。
我推测他们进咖啡中心去了,我在沟的另一边等了一小会儿,又过片刻,我幸运地看见他们朝窗户走去。
当他们坐到桌边,我只看到她那顶用蓝色天鹅绒罩住的纸板做成的帽子的边缘。
后来我在梦中待在一座很窄、不太高、玻璃穹顶的穿堂的房子里,它类似于原始的意大利图画上的那种不能通行的联络处所,从远处看,也像我们在巴黎见过的一种过道房屋,它是小地方街道拐弯的过渡。
只是巴黎的那种过道房屋更宽大,而且充塞了买卖的人群,这里却是四壁空空,看上去几乎没有两个人并排行走的位置,可是确实有人在里面行走了,就如我带着契西克夫人,然后令人吃惊地出现了许多位置,我们并不惊异。
在我与契西克夫人向一个出口处走去的时候,朝着一位可能是观察全景的人走去的时候,以及契西克夫人因为某种过错(可能是嗜酒)请求原谅,并请求我不要相信诽谤她的人的时候,契西克先生正在过道房屋的另一端抽打一条浑身黄毛乱蓬蓬的瑞士雪山救人犬,这条犬用后爪立在他的对面。
这情景很不清楚,是不是契西克只是跟狗逗着玩,并由于它而丢下老婆;或者,是不是他自己被这条狗狠狠地攻击了;或者,是不是他最终想阻止这条狗靠近我们。
和L.在码头。
我感到一阵轻微的、整个身体被压抑的没有力气的袭击,我熬过去了,但过了一小会我看着他就像回忆那早已忘记了的事情一样。
即使我撇开所有其他的障碍(身体的状况、双亲、性格)不说,我因此而获得了一种很有道理的辩解:那就是我尽管如此却没有将自己局限在文学上。
我现在有而且下午已经有过一个大的愿望,写出完全出自我内心的全部恐惧不安的状态,这种状态正像是来自深处,进入纸的深处,或者是那样地将它写下来,使我能够将这个写下来的东西完全并入我的身上。
这不是艺术家的愿望。
当今天洛维说到有关他的不满以及有关他对剧团所做的一切觉得无所谓的时候,我解释这种状况仅只是怀乡的表现,但在某种程度上我并不是为他做这种解释的,尽管我将它说出来了,但却是将它留给自己的,短暂享受一下它,以慰藉我自己的悲哀。